天授帝知道九郎不是个爱说场面话的人,也赞同苏砚取名,一个士林中最有清名的文人,给他家九郎炒制的新茶命名,这是一段佳话——可以刷声望!
苏砚没想那么多,文人都有点附庸风雅,想了一下,提笔挥毫,写了“清毫”两个字。
沐慈拿了字,又叫苏砚盖自己的名字印,才招呼沐若松:“叫我两个工匠依照这两字和章,刻出雕版,印在纸上,以后如此做出的茶叶,都用这样的纸包装。”
推不推广是一回事,但必须有品牌意识。
沐若松去了,很快回来,很有眼力界的带来两包茶叶。
沐慈接过来,一人给一包。
天授帝今天大丰收,他第一次喝小九郎亲手泡的茶,得九郎孝敬茶叶。虽然只是顺带,他还是高兴得不得了,喝光茶,一包‘清毫’抓在手里宝贝似的不肯放。
苏砚迫不及待打开茶包,抓了一把茶叶,竟然是散茶。
大幸朝最流行是喝类似普洱茶一样压制的茶饼,丢水里加花椒,胡椒,八角等香料煮成一锅粥,叫做茶粥。散茶是喝不起茶的人家才买去的边角料。
但手中散茶与平民家中散茶又不同,每一根都只摘取了一芽一叶,粗细均匀,gān燥却有韧xing,散发悠淡清慡的茶香。
苏砚感叹了一番好特别的茶!“清毫”这名字真心不错,却不好开口问怎么炒制。
在大幸,煮茶方法,制作香料,都属于一个世家传家的秘方,属于几百年世勋世禄的真正世家慢慢沉淀的底蕴,是不外传的。但凡懂事一点的人都不会去问这种秘方。
可有一点很疑惑——长乐王一个冷宫皇子咋会炒制这种清茶捏?他的母族谢家也没听说有这种清茶啊?
那就是宫里流行?
宫里的秘密,苏砚更不能问。
沐慈dòng若观火,便说:“我并不在意炒茶的方法被人学去,一会儿炒制方法过程会送到您府上。”
苏砚立即拒绝,拿人秘方是一份很大的人qíng,不好还的。
沐慈无所谓道:“我得了您的题字‘清毫’,就用一个炒制方法换取,二者都不是能用金钱衡量价值的,姑且算作等值,您不算占我的便宜。”
苏砚也反驳不了,顿时明白为什么大家喜欢这个少年了——与他打jiāo道,永远都不用担心自己会吃亏,谁不喜欢这样的人啊?
沐慈又道:“煮茶的香料喝多了,对身体并不好,所以我建议你们也喝清茶。”
天授帝立即点头:“好,九郎,方法也给父皇一份,父皇让人给你制更多品种的清茶来。”
沐慈可不喜欢“一骑红尘妃子笑”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立即恢复了淡漠的神色,道:“请您不要为我个人的爱好而劳师动众。”
天授帝看儿子并不喜欢,也考虑起影响来。
沐慈知道天授帝也是好意,便道:“不如公开‘清毫’的炒制方法,作为一个引子,您可以鼓励更多人尝试制作清茶,有好茶可以购入一些来品尝,赐‘贡茶’称号……如何?我想这样,才是对个人、对世族甚至对整个国家来说,都是一件有益的事。”
茶,是大幸的支柱产业之一,沐慈也从没打算过吞下整个茶产业,他更希望引导古人把什么碧螺chūn,雨前茶,清明茶都开发出来,天然有机无污染的茶叶,一定会带给他惊喜。
且这是一定能开发出来的,因为华夏人的智慧谁都不能小觑。
苏砚绝对同意,连天授帝都肃容听着。
说实话,小小一杯清茶,一包清毫茶叶,他们都没有联想到国家利益上面去,偏长乐王总能想到。如果真的公开方法,大家开发了更多茶叶的种类品种多了,那么茶叶的贸易就会更加繁荣,这更涉及到海外邻国的外贸利益。
国库的税收也会增加,一切都是良心循环。
天授帝深深看着自家九郎。
也许苏砚不懂,但天授帝却明白——他家九郎向来是站在领导者的立场,不论是一件多小的事qíng,他总能想到国家层面的利益上。
多好的儿子!
苏砚却没想太多,只是很喜爱、欣赏这个少年,想做他的老师……他并没有下注的意思,只是单纯的一种喜欢。
他做最后的努力,认真说:“殿下,您既然喜欢茶道,那它与书法都是华夏文化的jīng髓,我想知道您为什么一点也不打算尝试练习书法呢?”
因为苏砚又开始劝说,沐慈放下茶杯,做出专注倾听的样子,以示尊重。
认真的样子,真的更美了,沐若松又是一阵恍惚……
苏砚还在劝:“要知道书法不仅是美丽的,更是极为公正的——不管身份地位,只论付出与努力,您只需要每天付出一点点的时间,不管是皇子,还是市井里屠夫之子,只要坚持不懈,日复一日的勤奋认真练习,总会有写出书法神韵的一天的。”
天授帝:“……”
躺枪的全体市井屠夫:“……”
沐慈:“……”
沐慈平静问:“您的父亲是屠夫?”
苏砚:“……”这关注的重点,为什么总是有偏差?但他还是很诚恳点头,“我的父亲曾是同德坊的苏屠夫不错。”
沐慈看他并不以寒门出身为耻,还经过自身努力有了如今的声名地位,十分佩服,对他抱拳行礼道:“失敬!”
苏砚并不自傲,很矜持地询问:“殿下是否……”
沐慈做事有自己的步调,并不是谁劝说一次就行的,却也犯不着在这样的事qíng上去置气吵架,他决定开诚布公,先对皇帝说:“我理解您的苦心,但我更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更适合什么。以后我在学习及生活上有需要,会开口对您说,您有任何安排,也请事先征询我的意见,可以吗?”
天授帝早已经把九郎当做成熟、睿智的优秀领导者来尊重,面对九郎平静的目光,堪称温和的语气,根本没办法拒绝,只能点头。
沐慈才看向苏砚:“劳烦先生来一趟,只是很抱歉,我不是不尊重书法艺术,但我更追求效率与便利。用硬笔比用毛笔便利,这一点您很快会了解到。同时,硬笔的书写速度更快,更符合我的需要。”
苏砚承认,羽毛笔的书写速度的确比龙飞凤舞的行书都快。
沐慈坦诚道:“我不评判哪种书写形式更好,只有谁更适合。我不会屈于社会主流的压力而练习毛笔字,也不会在没兴趣的qíng况下,敷衍着去做任何事。这样平白làng费的不仅是自己的时间,耗去的也是先生的大好光yīn。先生的时间有限,应该去教导……”沐慈指那一叠王梓光的练字纸,“懂得并珍惜的人。”
说道这份上,苏砚知道没用了,叹了口气。
天授帝也忍不住叹气,抓着沐慈的一只手:“九郎……”
真是一点机会也没有吗?
“不用再劝,我意已决。”沐慈神色平静看向天授帝,“生命由父母赐予,年少懵懂,由父母教养长大,所以,做父母期待中的孩子是应该的。但我已经不需要对谁的期待负责了。”沐慈伸手轻轻拍了一下天授帝的手背,“我并没有抱怨的意思,只是再次陈述一个事实——不论我喜欢和不喜欢什么,想做什么和不想做什么,只有自己我能决定!明白了?”
天授帝:“……”md。
大家:“……”你牛!
……
苏砚走了,不过老人家很有研究jīng神,不仅带走茶叶,还带走了桌上大肚子瓷瓶和几支鹅毛笔。
天授帝也有自己的朝政要处理的,离开时还不忘抓着茶叶。回到垂拱殿,他不仅有奏章等待批复,还有天枢拿着上锁的夜行卫密档等待天授帝过目。
天授帝打开密档,一份一份看过,看到其中一份却眯了眯眼,指着问:“君逢是怎么回事?君逢怎么可能在练兵的时候跑到翠红楼为一个歌姬争风吃醋?这不对劲……更不对劲是他怎么可能打输,身受重伤昏迷不醒?”
君逢是白霖的字,目前是侍卫六军中广胜军的大将军。但白霖之前的身份很牛,他是牟渔之前的那一任御林军大统领,天授帝最信重的人之一,因为寿王一心扑到他的园林事业,无心带兵,所以侍卫六军的几个大将军都是天授帝亲自指派的。
白霖虽做的广胜军大将军,实则是整个侍卫六军的领导者,因为他能力够qiáng,背后站的人又是皇帝。
天授帝了解白霖的xing子,还有他的武力值挺高,怎么可能争风吃醋还被打败?
天枢道:“白将军当时孤身一人,还喝了很多酒,歹人在酒中下了迷药,是以中计。”
天授帝眯眼:“嗯?歹人都抓到了?”
“抓到了,认了罪,但有些麻烦……那主使者是外地过来的义商之子,来户部领银刚刚被赐为义商,因家中娇宠,他为争一口气,所以使了yīn私手段。”
涉及到义商,天授帝也觉得麻烦,道:“义商之子不要动刑,再仔细查一查,朕总觉得事qíng蹊跷。”
“是!”天枢回答,他也觉得蹊跷,想了想才将一个不敢入密档的消息告知,“调查时,有人说白将军在受伤前,与寿王殿下起了争执。”
“哦?”
“但寿王殿下……”
天授帝对这个唯一的同母亲弟很是纵容,更信任,是不叫夜行卫去暗中监察的,反正寿王也只是天天和石头树木花糙打jiāo道。
于是天授帝只问明面上的事:“寿王最近在侍卫六军练兵?”
“是!”
“他练得怎样?”
“属下不知。”
“算了,叫他来。”
说曹cao曹cao就到,外面一个内侍通传,说寿王求见。
因着上回两家孩子的摩擦,天授帝这个有儿子在身边能心疼的人,有时候将心比心也觉得自己那么bī迫亲弟弟送走独苗,做得太过。可为了九郎的声誉——他越来越不想自己的儿子身上有污点。所以他又不得不这么做,就只能加倍对寿王和气,补偿一二。
相信弟弟能理解的,亲兄弟么。据说送过去的小娘子给力,已经有了身孕,亲弟有后之后,之前的破事就揭过去了。
寿王的确是为了白霖一事来的。顺便诉苦,说:“五哥,我真不是带兵的料,您还是别bī我去练兵了,我不去还好些,一过去……白霖那小子竟然说我胡搅蛮缠……现在西山大营都乱了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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