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也是如此,西山大营几乎要反营——几个大将军焦头烂额在压下军中因为寿王瞎指挥而出现的矛盾,白霖出事是最后一根稻糙,直接引发了一场躁动。
将军怕落寿王面子,不好意思直接说,你歇歇呗,尽瞎指挥、帮倒忙,还差点弄死白将军。
寿王叹气,道:“我下不来台,呵斥了白将军几句,解了他的将军印信让他回家反省几天,本打算过两天还的。他可能心qíng不好,结果就和人在翠红楼争执,中了暗算,重伤昏迷。哎……都是我不好,如今白霖的亲信都对我有意见,我再不敢去西山大营了。”怕什么时候被套了麻袋。
“反了他们了,敢对你不敬?”天授帝怒道。
寿王摆手:“五哥你别发火,这回是我理亏。”
天授帝也知道亲弟弟不是带兵的料,没办法,好言抚慰寿王几句,就答应让他暂时回家也休息两天。心里转着主意——要不要叫九郎去试试,可惜西山大营距离天京城也有一段距离,九郎只怕受不住来回奔波。
寿王又说:“我觉得似锦园一些景致,时间长了看着烦,五哥能不能从西山大营借些壮丁给我,让我修缮一下园子?”
天授帝哭笑不得:“你年年修你那园子,让你练兵不成,如今居然要拐走一些。”
寿王不好意思地笑:“这不是他们都比较壮实么,gān起活儿来一个顶两。况且cao演也不过是摔摔打打,不如到我园子里扛扛活儿,也是摔打么。”
“行,都是你有理,要多少?”
“五千……三千也行,加上我自己的人手,差不多够了。我那园子大么……”寿王不好意思地笑。
“行!行!别误了正事就成。”天授帝也拿这个弟弟没办法,又问,“我给你指的两个小娘子,有孕息了?”
说到这个,寿王一张比天授帝还显老的褶子脸笑开了,道:“五哥,您点的小娘子就是不一般,我府里的太医说有一个已经怀上了。”
天授帝点头:“那是,哥哥专门挑的好生养的给你的,你觉得好,就扶做侧妃,生个儿子也是半个嫡子。将来我也好,我儿也罢,必不在承爵上减等,都原样袭亲王爵。”
寿王更开心:“这可是五哥您自己说的,不行,口说无凭,您白纸黑字写给我呗。”
天授帝是一言九鼎,就怕儿子……索xing写了一份圣旨,寿王拿着宝贝似的塞怀里:“可好,五哥可不许反悔哦。”
寿王也没打听到底是谁继位,反正都得叫他叔叔,他也没实权,不用被迫站队。
天授帝笑:“必不会。”
兄弟俩高高兴兴说了一会儿话,芥蒂全消。
卫终端上泡好的清茶上来,天授帝献宝似的说:“这是我新得的清毫茶,请你尝尝。”
寿王也觉得清茶挺新鲜,从天授帝那里硬是匀走了半包清毫——天授帝悔死了,不过是自己亲弟弟打劫,于是忍了。
寿王看天授帝那心疼样,取笑道:“五哥,您可真是越来越小气了。”
天授帝和亲弟弟没必要端着,一脸ròu疼道:“这是我小九郎头一回孝敬我呢。”
寿王提到孩子,特别是宫里那个九郎,笑容就有些勉qiáng。
天授帝叹口气,到底不忍心,拍拍弟弟的肩膀:“真不怪九郎,九郎是个好孩子,聪明仁善,将来不会叫你吃亏的……”
寿王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脸上的表qíng,装作没听懂这个爆炸xing的暗示话语。
天授帝还在那里感叹:“五哥我算体会到了,儿女啊,都是债。你要这回生了个女儿,就把……把阿瑾接回来,我一样守诺叫他做个亲王。我是看九郎面上,给他积德。不过你好好儿教育阿瑾,别太溺爱,别叫孩子长歪了,也别害我九郎啊。他遇到那种事也不愿意的,不是他的错,只怪我!孩子那么小,什么都不懂,也没办法保护自己……我也后悔呢。”
天授帝语无伦次说着,眼眶红了。
寿王眼泪也下来了,道:“我知道……知道……五哥……”喉头哽咽难言,拉着亲哥哥的手只是点头。
送走寿王,天授帝心qíng好了一些,觉得给自己孩子积了一些福报。他把剩下的半包清毫放龙案的抽屉里,对卫终道:“九郎给的东西都是好的,别轻易拿出来。”免得遭惦记。
这小气的。
天授帝刚想叫卫终给合欢殿添人,可想一想,还是算了,等牟渔回来再说,西河平原距离天京城也不算太远。
他今天是真高兴,闻着阵阵清茶幽香——他小九郎的第一次真正的孝敬呢。
每次牟渔悄悄打包的食物都不算。
也不知道牟渔在西河平原调查得如何了?
第92章失败的准备
西河平原。
牟渔领着七夜使之一的开阳,带着十个曾来过西河平原的夜行卫好手,扮作行脚商人,深入了西河腹地。根据官方地图,这里本该有一条西河支流纳多河,但已gān涸,只剩河chuáng。
huáng沙漫天,没有林地,没有糙场,没有牛羊,没有人烟。
一片死地。
再往前就看不到河chuáng了,开阳一脸满脸络腮胡,不安问:“大统领,我们的水不多了,再走进去若迷了方向,可能就出不来了。”
牟渔也胡子拉碴,头上戴着西凉人喜欢缠在头上的布帽子,神qíng冷肃,心qíng沉重。
他问:“为什么没有人报告过这里的qíng况?”
开阳说:“报告过,但这种qíng况并非紧急军务,所以没有引起重视,先封存了。”
牟渔拧眉:“查一下西河平原的讯息都是谁归档封存的。”
开阳回答:“因九殿下要西河及西河平原相关宗卷,我登记了,所有归档人都署名‘姜回’,但此人已经在半年前因公殉职。”
牟渔掌控的夜行卫就专门暗搓搓搞yīn谋,对这种飘dàng着浓浓yīn谋气息的“巧合”再熟悉不过,他揉揉太阳xué,吩咐:“彻查此事,把现在的归档人与‘姜回’相关的人员都调查一遍。”
开阳道:“已经在查了,回去应该有了结果。”
牟渔在眺望一眼huáng色荒漠,眉间的郁结更重,最后……他咬紧牙关,从齿fèng里蹦出一句:“回去,任务完成了。”
包括开阳,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这要是按首领以前“拼死完成任务,决不放弃”的硬脾气,说不定要深入腹地,把qíng况都摸清楚才行的。
不入huáng沙,不知道沙漠的凶险。
没有万全准备,容易迷失方向,再也不能回来——这时代还没有指南针。
但好在有沐慈事先的叮嘱,牟渔放弃了深入的打算。这里的境况也的确不是他领着十个人就能改变的,所以他必须留下xing命,回去对天授帝做出预警,调动国家的力量,来拯救西河平原这个国家命脉。
牟渔看着属下庆幸的表qíng,心想:长乐王不仅挽救了他们这一行人的xing命,更因为一个《治水策》,遍查资料,推测了西河平原的环境恶化,及时补救,那他挽救的是千万条被荒漠影响到的西河流域的百姓的xing命,更挽救了整个大幸的国运。
没有西河平原,没有战马,如何能抵挡西北异族的入侵呢?
牟渔想都不敢想。
也许,“紫雷降,薇星落,佑我大幸万万年。”这一句出自天授帝示意,经他手改了改,流传天下的民谣,并不仅仅是一场造势,说不定冥冥中早已注定,沐慈就是天下大势,就是守护之神。
……
沐慈还不知道自己被遥远的人惦记了,苏砚走后算提前结束授课,难得浮生半日闲,他拿了一本有标点的书,半躺在窗边的榻上翻阅。
沐若松赶紧过去给他垫上柔软的靠枕,才去忙自己的事。
他将桌面收拾gān净,看看苏砚忘记(故意忘记)带走的王梓光的练字纸,那个小表弟每个字都写得很认真,的确每天都在进步,反观他自己……沐若松下意识看一眼沐慈,没见他召唤,就自己铺开字纸,收敛心神,磨墨练字。
沐慈气血不足,容易四肢酸麻,坐一会儿就要翻身。动一动的时候他会看一眼沐若松,见那少年一脸严肃认真在练字,就差在额头绑个“奋斗”布条,就放轻了翻书的动作,不打扰他。
沐慈爱看杂书,正统的四书五经他是不碰的,只看农工技艺类,比如《万民要术》、《九宫算术》、《历法记年》、《盐铁论》等;还看神话、诗集、游记、医书类。
农工技艺类的书的用语比较直白,容易理解;神话和游记可以帮助沐慈了解这个时代,最重要是沐慈还抱着“古代人真聪明,给灿烂的文明跪了”“我何其有幸能看到这些书,捡大便宜了”这样的心态。
不过现在沐慈最爱看的是“海神”梅容的航海日志,记录了梅容十二年来在海上停泊与航行的种种见闻和所遇到的各种qíng况,有危险遭遇也有奇遇。还有梅容为了保证航行安全所做的各种航迹推算和船位测定的记录。
就算在现代,这样一份航海日志也堪称jīng彩绝伦,让沐慈看的爱不释手,想象梅容在海上的惊险日子,更佩服他的智慧与勇气。打算若能得自由,一定要jiāo一jiāo这个朋友。
……
久雨后的晴天分外明朗,沐慈端书,闲适地半躺在榻上,微勾的嘴角含有一丝笑意,眼角眉梢透出一种慵懒和满足,目光潋滟,冲散了淡漠,平添了生气。又衬着大开的窗外悠远的蓝天白云,金色的阳光洒在他消瘦却依然完美的轮廓上,像给他描绘了一圈淡淡的光边,让他整个人都光韵灵动,宁静隽永。
一景一人,皆可入画。
沐若松一抬头,见到如斯美景,一时失神,心予魂授。
不知道这样看了多久,直到沐慈变个姿势,抬头看过来,目光是平和而包容的。沐若松才恍惚回神,耳根红透,一边唾弃自己不专心,埋头练字,可过了一会儿,不自觉抬头又盯着沐慈发痴……再被沐慈淡淡盯一眼,才能回神……
如此往复,沐慈最后翻个身,背对着他,沐若松也没办法专心,只觉得沐慈连背影都太过优美,腰线xing感起伏,忍不住就浮想联翩……
亏得沐慈心定,并不在意这灼热视线,只觉得小侍读官还年轻,易受表象诱惑,可以理解,但无需生气,更没必要当一回事去特意指出,免得年轻人面皮薄。于是只做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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