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王昏迷,贤世子下落不明,他那长子据说摔马瘸了。定王府剩两个女人顶立门户,眼看不成了。她们谢家下一代就四娘一个绝色,还是正正经经的嫡出,奇货可居,绝不能làng费了这个联姻指标。
想起来就糟心,为了拉拢定王,他们舍出四娘。可接连两个目标,一个成了那小野种的侍读官,等皇帝一死,那小野种能有什么好下场?一个本来好好的,前程可期,谁知道居然摔马瘸了,将来也不可能承爵。
也不知道犯了什么冲,改天一定要叫谢府的弟媳妇去庙里拜拜,别叫人说四娘的闲话,落个命硬克夫的名声就不好了。
沐意想起那惊鸿一见就印在他心里的,如梦似幻如水中仙子的倩影,心中漾漾然,却不在脸上表现,只点头应了:“四表妹那么优秀,这世上除了最优秀的男子,也没谁堪配她。”
谢贵妃深以为然。
沐意眼珠儿略转了一下,问:“母妃,是不是打算把表妹留给三哥?表妹那天人之姿,足以母仪天下了。”
“胡说,你三哥有婉儿。”谢贵妃说的是她弟弟庶出的大女儿谢婉,给了沐念立为侧妃,十分受宠,把正妃梅氏都挤到了一边。
沐意这才露出真心的笑,拉着谢贵妃的手,张口却说另外的事:“母妃,儿知道你真心对我好,心疼我,如今眼看局势纷乱……母妃难道不给儿一点实在的东西,略做防身也好。”
谢贵妃目光闪躲一下:“什么东西?”
“母妃,难道您对亲生儿子也要防着吗?您心里有没有我?”
谢贵妃叹口气,无话反驳,便想了想,下定决心,看看左右才神神秘秘道:“最近宫里的确不太平,万一你遇到什么事,附耳过来……”两母子耳语一阵,沐意的眼珠子就比灯泡还亮了。
谢贵妃叮嘱:“我可把老底都jiāo给你了,记着,凡事都听你三哥的。他为‘长’,胜算大。你们是一母所生的至亲不过的亲兄弟,别起内讧叫别人得利了。”
再三qiáng调,虽然两个儿子不亲,可都是自己十月怀胎生的,自己一辈子的全部指望。
“好的好的会的。”沐意笑得见牙不见眼。
……
合欢殿午膳。
沐慈淡淡扫了牟渔一眼:“你很闲吗?每天来盯我用膳。”
“再忙我也得吃饭不是?”牟渔回答,很自然地给沐慈夹了蔬菜,移走了一碟子烧ròu。他发现这个看似不食人间烟火,应该天天喝清泉吃花蜜的仙人一般的少年,居然是个无ròu不欢,还嗜辣的家伙,胃口稍微好些就会多吃ròu食。偏他脾胃又不消化这些。
沐慈对牟渔容忍度越来越高,也不在意,吃着青菜道:“你给我看的皇宫地图和御林军布防图,是最新的?”
沐慈拿走兵书后,牟渔就给了他新的密档。
“是。”
“不对!今天和顺给我拿邸报的时候,我jiāo代他观察一下巡防,回来后我问了他路途,计算了时间,有差错。他该遇到御林军的地点没遇到,不该遇到的时候遇到了。”
“你确定?和顺不是路痴吗?”
“就是怕他路痴,才挑这一条他走了几个月的路。”
牟渔:“……”才想起来,“对了,白鹭卫,他们前两日才入宫,不熟悉道路,巡防的时候并不能掐准时间。”牟渔拧眉,如果巡查的某些队伍慢了或快了,可能会造成巡防死角。
沐慈问过白鹭卫的来历,摇头笑道:“皇帝真信任寿王,一点防备都没有。”
牟渔却能理解,坐到了天授帝这位置上,高处不胜寒,能有个可以张开怀抱露出胸膛的兄弟,其实很不容易的。就对沐慈说了天授帝和寿王的关系,又说了一些寿王的事qíng。
“园林专家啊,那训练这么多控弦高手gān嘛?”沐慈问。
牟渔道:“从前有北戎使者在秋围狩猎的时候拉了他的面子,他才养了一群擅长狩猎者。”自然都是些控弦高手。
沐慈脑子里过了一遍巡防图,那些道路线条是立体动态的……瞬间又在脑中模拟了新的更合理的图来,沐慈笑道:“皇帝信任谁不信任谁,是他的事,而皇宫安全是你的责任,也关乎我的xing命。你若信我,我画个新的巡防图来,你报备过皇帝,就改了吧。”
“好!”牟渔相信天授帝会通过的,他用餐一贯是行军速度,吃完了给沐慈夹了一堆菜入碗,摸一下沐慈的脸,“吃光!”
沐慈估算一下,不是很勉qiáng才点点头。
……
太和殿的午膳,父子两也在愉快的氛围中进行,桌面上都是洛阳王沐念爱吃的菜。
天授帝也一脸慈爱地看着他,还吩咐卫终给他布菜。
牟渔进门来,递上一个散发香气的纸袋。卫终接过,试毒之后装成两份送上去。
天授帝很热qíng:“尝尝,是卤肥牛ròu。你义兄听闻你过来午膳,特地带过来的,你喜欢吃的。”
沐念觉得受宠若惊,牟渔是除了天授帝谁都不搭理的。忽然说是义兄……特地给他带美食……
——你知道你那张冷酷绝qíng的脸,永不可能被任何哀求打动的冷硬,很久以来都是我噩梦的主题吗?
可尽管沐念觉得浑身不自在,头痛腹痛,面对这个给皇子赐酒催命眼都不眨的凶神,他完全摆不出皇子傲气,却也不肯露出一丝一毫的懦弱来。
甚至他更加挺直了腰背,端坐不动,神色庄严肃穆,保持着他身为皇子的尊荣与淡定。
天授帝目中慈爱更盛,又笑眯眯招牟渔过来,道:“你们兄弟之间可能有一些误会……赐酒的事,本是父皇新收了义子,叫临渊去和你们亲近亲近,谁知父皇老糊涂了,点错了酒。之前父皇不想承认,倒叫临渊一直背着黑锅。”又骂了冷酷抿唇的牟渔一句,“你就不能有个笑脸?天天跟阎王一样,朕点错个酒,你就能把你义弟给吓得……”又拍儿子的肩,“三郎,别和临渊计较,他就是面上冷,人不错,心正也忠诚,办事牢靠,将来是你……呃……左膀右臂。”
沐念只能微笑,完全不知道天授帝心里打什么主意。好在他一贯就有些笨嘴拙舌,因幼时差点被父皇弄死,也不太爱在天授帝面前撒娇卖乖,沉默的时候居多。
天授帝也不在意,依旧说和,道:“来击个掌,一笑泯恩仇,以后好好相处。”
牟渔伸出手,努力挤出一个笑脸,其实比不笑还吓人些。沐念更努力挺直脊背,脸上更加庄严,与他击掌。
虽心气早被这两人打灭,可他始终记得姨母的教养,便如九弟那样明白,摇尾乞怜得不到尊严,更有身为皇子的傲骨,宁死也不肯有一丝一毫的懦弱。
天授帝内心是真激赏,目中也流露出欣赏看向沐念:“你是个好孩子……”斥牟渔道,“滚滚……看着你父皇就吃不下饭,跟谁欠了你几百吊钱似的。”把牟渔打发了下去。
牟渔黑着脸走了,沐念却羡慕他能被父皇这样斥责,看似招嫌,实则透着亲昵。
沐念食不下咽,却硬bī着自己吃了许多饭菜,简直心力jiāo瘁,消化不良。之后天授帝又带他绕着太和殿散步……
天授帝感叹问:“三郎,之前父皇冷落了你,你真的不怨恨父皇?”
沐念跪下了:“儿臣不敢。”
天授帝亲手扶起他,欣慰地看了半天,才道:“大郎不成了,你就是最年长者……父皇百年后……”
“父皇定能万岁长康。”沐念飞快道。他是真不知道天授帝说这个gān嘛,也不知道怎么回话。
天授帝继续道:“人老了,总有这么一天的……”又拍儿子的肩,“你不错,是个好的,jiāo给你父皇放心!”
沐念有点被这句半藏不露的话震住了……这信息量有点大。
“虽然你为长,可太子多年经营……不得不防。父皇一直捧着九郎……”
沐念诚惶诚恐回答:“九弟智慧无双,心怀坦dàng,实在是不可多得的良才美玉,父皇喜欢他也是应该的。”追了一句,“儿臣也极爱九弟。”
天授帝露出一个嘲讽的笑:“他的确是个能gān的,可惜……太能gān了些!”手指不自觉用力搓动。
许多人都知道这是皇帝想杀人的下意识小动作,沐念瞳孔微缩……父皇想杀谁?
九弟?
怎么可能?
天授帝很快散了杀气,又变得慈爱,看着沐念,拍肩:“沉住气!父皇把九郎捧得高高的,就是为了……让你好好的。”更慈爱,更激赏看着沐念,“你只管韬光养晦,以后……你就明白了。”
沐念只觉得脊背窜出一股寒气,手脚发凉,脑子一片空白,无法思考。
天授帝不再多说什么,慈爱地目送三子出去。
……
沐念不知道自己怎么出宫的,到了宫门口,他愣愣转身看着南德门的侧门。非皇者,就是太子也只能走侧门。
他一直如桩子一样站了半天,直到随行的人过来询问,他才恍惚回神,骑马回府。马也不配合,沐念上马好几次都滑下来,最后还是随行侍卫把他抬上去的。
到了洛阳王府,沐念把大门一关,自己在书房里喝起酒来。一杯接一杯往肚里灌……
九弟……
父皇……
到底怎么回事?
到底算怎么一回事?
什么“把九郎捧得高高的,是为了你?”
什么“三郎你只管韬光养晦,以后就知道了……”
沐念想冲回宫去,揪着父皇的衣领问清楚,你到底想gān嘛?你到底想把你的儿子们给折腾成什么样?
我们生为皇子,到底做错了什么?
他更想问问九弟——你知道你现在处境多危险吗?你知道父皇的打算吗?你明白他内心里,最真实的打算吗?他到底是爱你,还是害你?
沐念一杯一杯灌自己喝酒。
脑中闪过一幕一幕不连贯的画面,有姨母温柔的抚摸,有九弟幼年纯真的依赖,有父皇日渐衰老却依旧锐利的双眼……
渐渐双目模糊……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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