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形容这夺天地造化的美丽!
天地之间的灵气,仿佛都汇集在白衣少年身上。素旧衣物不能让那昳丽的容颜减色分毫,脆弱易碎的身躯也挡不住那绝代风华的盛放。
任何词语都无法描绘朝臣此刻被这种超凡脱俗的美,狠狠震撼的心灵。
……
落在身上那些迷醉的、探究的、抑或怜悯的各色目光,并未对白衣少年造成丝毫影响。他在正门口站定,目光如流泻的清冷月华,淡淡一眼,扫视全场。
这一眼!
超然于世,仿似那天边皎月,漠然冰冷,遥遥映照大地,将一切红尘虚妄都照得剔透明白,无所遁形……却不值一哂。
这一眼!
平静无澜,就像殿堂内站着的代表大幸朝权力巅峰的近百人,尚不及一粒尘埃,根本入不了他的眼,更遑论在他心中激起一丝涟漪。
目如明镜,万事如云烟!
置身浊世,心无一染尘!
然后,白衣少年抬起脚……一步一步前进。两旁的文武官员不由自主向两边挪开,注目这少年从容不迫,缓缓行至御阶前。
……
高阶上,身穿明huáng龙袍,头戴冕旒的天授帝端坐在龙椅,下意识挺直了脊背。
他是第一次看见这个血统存疑,被自己关在冷宫十六年不闻不问,如荒野珍兰般在残酷冰冷的宫墙下活下来,有朝一日带给他致命一击的漂亮孩子。
阿期?
是你来了吗?
天授帝视线模糊,头脑恍惚……当年宸妃入宫,也是这样chūn寒未尽,风雨飘摇。如这少年般脊背挺直,目光死寂,一步一步走进这高深宫墙内……
绝色jīng致的脸上,有雨水蜿蜒而下,沿着眼角滑向腮边,似晶莹的泪滴。
不,不是泪滴。
阿期从没笑过,也从没哭过……
不愧是你的孩子,和你真像!
……
“放肆!见君行礼!”奉礼内侍尖声喊。
白衣少年无动于衷,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的双唇微抿,身躯瘦削得可怕,脊背却挺拔如苍山玉竹,傲然而立,平添一分倔qiáng的凄美。
——这世间没有任何人值得他屈膝,低头。
少年笔直站着,目光坦然平静,与高高在上的帝王对视。
不示弱!不屈服!不愤恨!更没有软弱与委屈!
什么倔qiáng?冷傲?qiáng撑的镇定?
不!
都不是!
少年那凝黑到近乎魔xing的双瞳,只有全然的平静,无光无尘,无悲无喜,不含丁点人间qíng感,似乎连不屑……都不屑一顾。
天授帝看得怔了,想起不责怪他无礼。
熟知皇帝的心腹内侍尖细的嗓音随即响起:“免礼……”试图挽回一点颜面,可面对这根本不打算行礼的少年,多少有点讽刺意味。
但大家都没心思暗笑,偷偷窥探皇帝的脸色……皇帝脸色极其难看,对于一个身体不太好,一年要歇上大半年让太子监国的皇帝来说,脸色差到这个份上,也有点不正常。
的确,天授帝的双手在宽大袖袍里,无法克制得抽搐颤抖。
他心口闷窒,眼前一阵一阵发黑,一种无边的绝望汹涌而来涌……这孩子,继承了他母亲的绝丽容颜,但不能否认,他秀美的轮廓,特别是高挺的鼻子,完美的唇形,依稀仿佛也有自己年少时的影子。
一点都没有这个多疑帝王猜忌的,某个野男人的痕迹。
天授帝睁大有些模糊的眼睛,细细打量,试图将这个少年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看透。
越看那眉眼越像,就连这一身傲骨,高贵到极致后的睥睨淡然,也无一不昭示这少年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融入骨血的无上威势……非皇族人,哪能有这般赫赫威风?
这少年,难道真是自己的嫡亲血脉?
——这是我的儿子?!
——我误解了我最爱的女子?
——在自以为大度容了野种一条小命,任其自生自灭了十六年,我才后知后觉发现,这其实是我的亲骨ròu,是我最心爱的女子为我生下的皇子?
——在一切一切伤害已经造成,无可挽回之后,我才发现这一点!!!
这世上,还有比这更痛苦的领悟吗?
有!
天授帝心头就像被浸满了有毒的苦汁,看着御阶下跪着的太子和三子,想起老三泣血控诉太子在冷宫,对这个无辜的孩子……那灭绝人xing的bào行,骇人听闻的丑闻。
如果一切是真的!
那么……
——我也许能领悟到,更痛彻心扉的绝望!!
第2章滴血认亲
无数或甜或酸或苦或涩的往事纷至沓来,一时让天授帝无法承受,眼前一黑……
“陛下……”
“传太医!”
无数惊呼响起,心腹内侍取出清凉提神的药油放在天授帝鼻下让他嗅闻。
官员不敢越过御阶,纷纷伸长脖子观望。
天授帝在龙椅上喘息……无法喘息……犹如离水太久的鱼,拼命争取新鲜空气,试图凝聚溃散的意志力。
——我不能倒下!
——这是不是我的儿子?
——到底是不是???
这个半生戎马,稳坐帝位三十年,经历无数腥风血雨的帝王并不是那么容易被击垮。在撑过了最初的qíng绪激dàng后,他很快挣扎着振作起来,拂开身边内侍:“都给朕滚……”
内侍纷纷躬身退散,维持了这个老迈皇帝作为九五之尊的威严与体面。
天授帝深呼吸几次,才聚焦视线,稳住声音,尽可能威严对少年道:“你!上前来!”
他要细细看清楚!
他要确认!
是不是?
白衣少年照旧对皇帝的命令置若罔闻,漠然而立。
御阶中段,五位掌有实权的王爷没有出声,没有动作。他们作为皇族宗室,什么风làng都见过,也一贯有与身份匹配的赫赫威势,但今天却个个低垂着眼皮,仿佛睡着。
大殿两班按品级,站着文武百官,此时也低垂着头不开口,谁都不想出头。
最后,身为左丞相的卢太师暗暗一声叹息,在场的数他年纪大资历老,是潜邸旧人,有拥立之功,陪伴皇帝三十余载而盛宠不衰。有功劳天授帝第一个想到他,有事qíng发生,他也得第一个顶上去!
况且,别人不清楚,他最清楚——谢宸妃,是皇帝命中的劫数。她留下的这个孩子,不管是不是皇帝骨血,都将引发一场灾难。
卢太师考虑了一下称呼问题,决定含糊过去,一捏笏板,严肃地轻喝:“请遵君令!上前……几步……”
一个字比一个字,语气都会不由自主变软几分。
白衣少年不挪步,甚至懒得施舍一眼看看说话的人,直视天授帝,声线清澈如最纯净的仙音,却缺少最基本的qíng绪起伏,淡淡道:“有事说事!”……无事退朝!
这不含qíng绪,平静到极点语气,却生生让人听出一种无上的睥睨,仿佛他才是这个大殿的最高权力者,掌控一切。
可是……他明明才出冷宫,毫无倚仗,连xing命都不能自由掌控,应该恐惧、颤抖、低头、屈服、哭泣着请人怜惜,恳求宽恕才是正常的啊!!
事出反常即为妖。
一时间,连御林军都莫名被震慑,忘记职责,不敢上前将人押到皇帝面前。
……
天授帝只能瞪眼gān看,注意到少年全身湿透,头发衣服紧贴瘦弱单薄的身体,苍白láng狈,脚下已积了一片水洼。
天授帝张了张口,发现喉咙哑痛,艰难道:“赐……王服!”
等于承认了这少年皇子的身份,朝堂上响起隐晦的“嗡嗡”声。
少年没有丝毫动容,一名内侍上前yù引他入侧殿更衣。跪在地上的太子忽然起身,忙靠近少年道:“孤带九弟去更衣。”
跪在另一边的洛阳王跳起来,挡在少年身前:“你没资格碰他!”
内侍踌躇,飞快走了……未几,取了一套放在侧殿备用的皇子服侍出来,从里到外都有。洛阳王接过,要解开少年衣带为他换下湿衣。
“我不需要!”少年退开一步。
洛阳王的手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受伤。
太子忙道:“不行!殿内更衣不雅。”
的确。
洛阳王踌躇一会儿,便只取了王服要披在了少年肩上……少年伸手抓过王服,如丢弃垃圾一样弃置在地上,语气微凉道:“我不需要!别让我说第三遍!”
“九弟……”洛阳王真不太敢上前,很受伤地小声求肯,“天气这么冷,你身子弱受不住的。”
少年无动于衷。
寒冷,痛苦,虚弱……关心、恶意、杀念……都无法撼动这少年qiáng大到极点的内心。
因为……
九皇子已经死了!承不承认身份,谁爱他,谁恨他,都已经失去了意义。
现在活在这具身体里的,是创造奇迹无数的“智神”端木慈,寿终正寝后却莫名其妙在冰冷破败的宫墙内醒来,成为了这个被侮rǔ折磨致死的大幸朝九皇子沐慈。
客居的灵魂还没弄清因果,就被迫接收了原九皇子的一切记忆,血统存疑,被幽禁在冷宫,孤独冰冷、痛苦绝望,身体也因某种屈rǔ的折磨伤到根基,太过虚弱而死。
掌控一切的“智神”,从天堂落入尘泥,落差太大。若非端木慈早非常人,体术超群脑域进化,意志力更是无比qiáng悍……才不至于发疯,让这脆弱到极点的身体再死一次。
不过,再艰难,对端木慈来说也不算什么。这个新身体弱归弱,但四肢健全、大脑完备,比他原先因暗杀而缺失了一半大脑,止步进化之路的破身体要好上许多。
原九皇子,深陷淤泥仍不屈傲骨,从来没有被打倒过,令他更是十分佩服。既然来了,端木慈就决定肩负起一切,给这个叫“沐慈”的少年一个全新的人生。
施舍一般赐下的王服……原主和他,都不需要!
他只需要离开,最好能有个地方让他得到休息,恢复些体力。根本没必要làng费时间听皇帝宣召,站在这里接受各种探究与质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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