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待正妻,这是定王自己的做法,言传身教……定王府家风好是公认的。
沐希贞也做到了,用温柔体贴与爱,教会胆小的方氏变得勇敢,让她能够支撑起王府的重责大任,能够自己立起来……才会在贞世子死后,同时埋葬了方氏的一颗心。
沐慈看方氏不到四十就已经细纹密布的眼角,向来很少被影响,一贯平静无波的心,微微激dàng……这是个温柔胆小的女子,却因为对沐若松的深沉母爱,鼓起勇气直接面对他。
沐慈看方氏实在不善言辞,温和问:“您希望子韧赢吗?”
当然!
做母亲的都希望儿子能赢!
方氏想起儿子那双熠熠生辉,充满斗志与希望的眼睛。她当然想让儿子赢,赢得自信……可……儿子不能赢,不能赢得他和面前这个少年的未来。
方氏回答不出来,她又不能盼着儿子输,这沉重打击会击溃他的信心,让他一蹶不振。拆散了他们,也可能让儿子从此生无可恋。可是……和楚王在一起,要面对的不见得比输了轻松啊……还……
方氏弱弱问:“您……不能允许松儿成婚吗?”
“他和我在一起,只能有我!”沐慈坦然道。
“我……我想……这样……”方氏踌躇,一咬牙道,“让婢女给他留个子嗣……行……行吗?”
沐慈摇头。
方氏眼中热辣,不想让人看见她软弱的眼泪,偏过头,抬手理一理云鬓,挡住落下的泪水……
“您不用伤心,子韧……赢不了的。”沐慈心如古井,依然十分平静地说。
方氏好半天才理解沐慈说了什么……她头皮发麻,激灵灵全身抖了三抖,才瞪大泪眼,一脸震惊看向沐慈,心里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继续伤心。
她根本没有想过,现在还在“战斗”中,胜负未定,沐慈如何能预测到结果?
她下意识,相信了沐慈。
或者说,沐慈睿智从容,世事尽在掌控的睥睨;永远平静,坦然面对一切的淡定;任由惊涛拍岸,依然稳固如山的qiáng硬……让人不知不觉,就相信他,服从他。
然后方氏听到自己gān巴巴声音问:“您知道松儿赢不了,为什么还……还让他去?”
第301章生离死别·无关输赢
沐慈最让人佩服的是他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淡定。最让人受不了的也是他这种淡定,心如月下静湖,无波无澜,万物只能投下一泓倒影,不能激起一丝涟漪。
懂他的人,知道他内心苍老qiáng大,历经世事沧桑,人生离散……看淡、看透了,于是心态平静,永远冷静清醒,遇事便不会慌乱,只会抓住事qíng根本,去解决问题。
同时,因为没什么结果是他无法承担的,于是就没什么事,还能令他动容。
但方氏不了解沐慈,作为沐若松的母亲,心必然是偏的,她只看到自己儿子那般激烈抗争,那般义无反顾,甚至不惜背叛家族,伤及母妹……而这个人,却在明知松儿赢不了的qíng况下,还让他去作战。
没有阻止,没有一丝着急,更没有做出一点点的努力。
根本不在意。
方氏从未有过这样的勇气,她愤愤不平,指着沐慈厉声说:“你到底对松儿有没有感qíng?明知道他会输,为什么还让他去?你其实是想摆脱他的对吗?”
就算儿子爱错了人,方氏巴不得他们分开,可也不愿意儿子的一颗真心捧出来,被人踩到尘泥里。
“我当然爱他,我也希望他能赢,能和他在一起。”沐慈语声平静,目光却是坚定。
“你……我……”方氏惊觉说错了话,这不是把儿子推人怀里吗?
“但有一些事,是无关输赢的。”沐慈道,“不是一定能赢才去做,也不是明知会输,就不去做的。”
方氏不懂。
“如果,这是一场真正的战争呢?”沐慈目如沉渊,深深敛去了一切的爱恨光芒,无风无月。
方氏是个柔软的女人,她立即意识到了事qíng并不那么简单……于是安静下来。
“再给我们半年时间,子韧一定能赢。可我一早知道我的时间不够,许多事是不会让我先做好万全的准备才会发生的……这是残酷却真实的现实。但我不能因为做不到,就什么都不做……边关三十万军人,明知道上战场不一定能赢,甚至会死,但退后一步就是家园,他们只能挺起胸膛;子韧也是个优秀的军人……他其实清楚自己与定王的实力差距,毕竟他是定王一手带大的子孙,不是吗?”
方氏心念电转,悚然而惊:“你是说……松儿他……也是知道自己……赢不了的?”
“是的,他知道。”沐慈平静点头,无悲无喜,“但他想去,我尊重他的一切选择,因为我们都是军人,不论输赢,都不会退缩的。而且我和他都需要这一场战斗,他是退无可退了,他太爱我,不会让我为了和他在一起,放下尊严,跪在地上去哀求谁的怜悯与原谅。所以,他只会挺起胸膛,拼尽全力,为了我们去拼搏一线生机。”
方氏是个女子,一生被困在后院,她所认为的爱,全部是贞世子给予她的尊重、温柔、关爱与呵护。直到现在,她才知道原来爱有很多种,有一种是不能有软弱与眼泪,只需要勇气与血汗的!
沐慈继续道:“我推动军演,创造公平对决的机会,也并非为个输赢。”
方氏目光专注……她一贯是个很好的倾听者。
沐慈也从未对谁,说出过这么多的心里话,他伸出冰凉苍白的手,握住了方氏同样冰凉,微微颤抖的手,目光同样认真专注,近乎虔诚……
“因为我不能毁掉他!”
“在宫里,子韧曾许下‘此身不殉,永不相负!’的誓言。”
方氏看着沐慈到此刻依然无波无澜的目光,用这般平静的语气说着含义激烈的话,只觉得一股寒意直涌入心头,为这句话中蕴藏的凶险而加剧了颤抖……
“此身……不殉……”
“别怕!子韧不会放弃生命,他已经长大了。”沐慈安慰道,“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能扛起他应该肩负的责任。若赢了,他能继续和我走下去,所以他也会拼尽全力的。最后赢不了,因素也有很多,并非只因他不够qiáng大,所以即使痛苦,他也能接受这个结果……若非如此,定王bī得他主动放弃我,为了家族母妹而背弃‘永不辜负’的誓言,他会产生无法承受的愧疚与痛苦……这段感qíng,会彻底毁掉他!”
方氏紧紧抓住沐慈的手,指甲掐进他手背的嫩ròu也没发觉:“你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知道……”
“是啊,我什么知道,我也知道我爱他。所以,我让他去赴这一场无法轻易赢得的战斗。因为,我们……都不想失去他……”
方氏狰颜厉色:“你这个妖孽,明知道他会伤心,为什么又要去招惹他?你怎么能害他……你这个……”
牟渔动了动,却被沐慈极细微的摇头制止……
沐慈言辞恳切,目光诚挚:“您说的不错,是我先招惹他的。在皇宫里,我朝不保夕,和他在一起是我在宫里唯一的乐趣。后来,子韧对我表白,我应该拒绝的,当时我已预见了今天的局面,但我也不能否认我为他心动……在明知出路渺茫的qíng况下,我还答应和他在一起,是我的错误。”
沐慈这样讲道理,方氏也没办法凶狠起来,才发现自己把沐慈的手背掐得鲜血淋漓。
“抱歉……我……”方氏慌了,拿出手帕擦拭。
牟渔面罩寒霜,抢过沐慈的手,从随身腰囊处取了酒jīng给他处理。
沐慈无视手背的刺痛,幽深平静的双目渐渐软化,泛出温柔的涟漪……
“总有人说,我们在一起,是我为他付出的多,他能为我做的少。那只是我拥有太多身外之物,而他看上去一无所有。但权力大,责任也重,我要兼顾的东西太多,为他做的其实并不多……很少有哪件事是单纯为他,只为他而做的,包括这次军演,更有推动国家武备,震慑邻邦,一举数得之意。而他对我却是一心一意,倾其所有……将他的爱,他的生命,他的智慧甚至他的未来,都jiāo给了我,毫无保留。”
方氏听到这里,已知qíng深意切,泪流满面。却分不出是心疼,还是感动,五味陈杂,无法分辨。
“他值得我深爱。所以……”沐慈郑重对方氏道,“很抱歉,您可以责怪我自私,但不到最后一刻,我是不会放手的。”
方氏:“……”第一次听到这般qiáng硬的道歉,可她却指责不了这感qíng。她再如何气愤,也更清楚任何感qíng都不会是一个人的责任。
方氏也像所有和沐慈打jiāo道的人一样,她……无话可说。
任何话语,都无法表达她复杂的心qíng。
沐慈忽然牵动嘴角微笑一下,说:“表姐,还有一点时间,能不能告诉我一些子韧小时候的事,不管是什么事我都想听,可以吗?”
方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点头,也许是不忍心拒绝这样一双不再平淡,微微泛出希望星光的漂亮眼睛。
沐慈就这么安静坐着,听着……听方氏回忆沐若松被孕育,出生,会走路,会喊爹娘,跌倒会哭,吃糖会笑,三岁尿chuáng害臊非说是打翻茶水的可爱;四岁时胖成一个球,被贞世子狠心断糖,不依不饶大哭三天三夜的倔qiáng;五岁从假山上摔下来磕破头也不哭,擦gān血迹继续带着弟弟疯玩;还有六岁……缠着贞世子学骑马,因年纪太小没能如愿,得父亲承诺大一点再教他,可一直没实现。
八岁那年,他跟父亲学骑马的愿望再也不能实现了……他却不哭不闹,默默接受了一切,从此变成小大人,扛起照顾母妹的重责……
方氏的回忆到这里就没有了……她此刻才发觉,孩子做过的傻事,糗事都会让母亲心中甜蜜,可八岁后,儿子已经用惊人的速度长大,再不犯错。除了一次又一次被赞美,已经没什么值得一提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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