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青岚被乐招这种不高不低,不快不慢的语气讲得心气平了点,脸色还是不好,却道:“有事就问吧。”
乐招不客气问了:“我们打扫战场,在日照残余手中发现了一些大幸制式武器,经过编号对比,正是您二位领着的两支番号所持有,共计弓与弩一百二十六张,剑戢六十七柄,甚至有投掷火弹两枚,对我方造成一定杀伤。想请两位将军解释一二,他们这些武器是怎么得到的?”
孙青岚涨红了脸:“两军jiāo战,总相互有些折损,身死兵丁的武器被敌方得去,也是常有的事。”
这倒是能解释,也是免于被追责的好理由。不过乐招还是追问道:“未免武器落于敌手,我们一直有严格的保管制度,训练手册,你们有没有照章执行?”
关于这个,孙青岚是嗤之以鼻的,他不需要别人对他的训练指手画脚。松散惯了的两个番号也没有进行过相关训练,所以丢失武器现象才比较严重。若单是这样,孙家两人倒没有嫌疑,乐招刚想放过,沐慈却抬头,没有看向孙青岚,而是盯着孙嘉吉。
乐招立即会意,问孙嘉吉:“孙小将军有什么想说的吗?”
孙嘉吉看着沐慈那似乎能看透一切的凝黑深邃的双眼,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威势,忍不住漂移了一下视线,但很快他硬顶着压力调整回来,qiáng撑着直视沐慈的眼睛。
沧羽进来了,并没有压低声音,汇报了一个qíng况:“殿下,我们收敛了尸体,发现被杀者多为忠毅军的老残军士,随行军医救回了几个,其中有一个被临时任命为校尉的,居然从前只是个火头军。而且打扫战场时,我们还发现,这些老残军士被派遣成为了先锋,都配的是jīng良武器,qíng况实在反常。”
乐招冷笑一声,摇头啧啧,看着忠毅军大将军孙青岚:“说说吧,你这是什么战术安排?”
孙青岚拧眉不语。
沐慈这时候才开口:“这事不问他,问孙嘉吉。”
乐招对自家爷看人的本事深信不疑,吩咐:“把孙小将军请下去,好好问问吧。”就有擅长搜集qíng报,询问证供的夜行卫上前,带走了孙嘉吉。
孙青岚冲上去拦人:“你们gān什么?楚王你就算能只手遮天,也不能这样挟私怨残害忠良啊。”
沐慈语气微凉道:“他做的事,让你这个叔叔背锅,你倒是个好叔叔,我不如做个好人成全你,一起带下去。”挥挥手,让人把孙家两个人都带了下去,至于怎么问,沐慈相信夜行卫是专业的,自有章程。
反正孙家已经得罪了,不怕再得罪多一点。最主要是忠毅、忠节军两个番号,沐慈把他们弄出来,就是不打算带回去的,内陆边境再补两个番号就成了。
沐慈对孙家这种没多大技术含量的yīn谋不甚感兴趣,估计孙家人以为朝廷会派唐郁洲这样的文官来,带点护军,说不得孙家两人的yīn谋还能成功。
孙家人的想法也容易理解——给日照残余点武器,让他们厉害点,最好能杀死朝廷官员,一可以彰显孙家军剿灭凶悍残余的功劳,再一个就是可能打消朝廷收日照为新州的决定。若再煽动点唯恐天下不乱的读书人做点文章,还能攻击梅容谎报军功,把并没有完全收伏的土地进献上去,是欺君大罪。还是开疆拓土之功的欺君。
qiáng大如楚王,都不见得能保梅容。若力保,也要受不小的牵连。
可惜来的人,恰是沐慈本人。
孙家人想对付沐慈……在绝对实力面前,再多yīn谋都是纸老虎。
沐慈控制了孙家人,就吩咐拔营推进,进入日照州中心王城,去勘测地形画地图的夜行卫的qíng报汇集在一起制作详细地图,再和唐郁洲讨论怎么划分三十六个自治区域。最好是利用先天地形划分,将来就不容易引起各区域之间的争斗。
虽然日照州需要三十六区域相互牵制,但不是让他们天天为了一条河的归属,一片林子的划分而争吵殴斗,只是依靠种族风俗的天然隔阂,让他们无法拧成一股绳而已。
这世上不止沐慈一个聪明人。
把天下人当傻子,耍太过下作损人的手段,就像拓跋应阔那样,是无法达成共赢,jiāo不到朋友的,最终只会面临失败。为了国家的百年大计,沐慈才要专程出这趟差,亲自经手把日照州的事办好。
好心办坏事,结果还不是坏的?所有的好也失去了意义。
好在日照州天气温暖,只当做避寒了,不然德光帝哪里肯让沐慈在大冬天的出远门?
沐慈很快进入还算完整的王城,但城内还充斥着血腥味和尸体腐烂气味,他赶紧吩咐队伍退出王城,在城外驻扎,然后吩咐乐镜:“王城死的人太多,尸体没处理好。这地方有点热,你们组织人做好防疫工作,处理尸体,灭虫灭鼠,清洁水源。所有饮用水必须煮开才能喝,食物彻底煮熟才能吃,这是军令,违令者军法处置。”
即使沐慈推行饮用开水,但还是很多人习惯改不了,随便喝野外的水,大大咧咧的兵丁更是过得糙,还自以为身体倍棒,怎么都不生病。
乐镜应下。
沐慈又道:“你们自己注意防护,若发现疫qíng做好隔离。我们带来多少药材?不过不够就赶紧让人从楚地调一些适合的药过来。”
乐镜含笑应下,吩咐随行军医去办了。
锦衣卫行动迅速,找到了王城西边十里外,水源上游出发现一座看起来像某贵族的私庄的地方,就选择这里驻扎,锦衣卫很快收拾好,让沐慈入住。更多的锦衣卫则迅速熟悉周围地形,布置防卫。作为原先当做牟渔接班人培养的沧羽,在统管和调度方面十分擅长,很快就分派完,步上正轨。
乐恕抱着宗卷进入布置一新的临时书房,正好看到沧羽冷着脸,有条不紊吩咐锦衣卫的工作,愣是一眼都没往乐恕这里扫。乐恕驻足片刻,知道沧羽不可能没发现他,却根本不看他,不由叹了口气。
原先,沧羽还能和自己说会儿话,教他游泳,教他练武。可是在沐慈放他自由,给他脱了奴籍,恢复良籍,可以参加科举之后,沧羽对自己敬而……不,是避之不及。
乐恕看着沧羽故意露给他看的半边鬼脸,又是叹了口气。
在bào太子宫变那天,沧羽若不是为了保护自己,根本不会被烧伤脸面,伤到一只眼睛,毁了大好前程。而且还是在乐恕身份被bào太子发现,没有了任何利用价值之后,沧羽的舍命保护就更显得珍贵。还有后来两人在外漂流,相互扶持从不怀好意者身边逃离的经历,乐恕一直都无法忘记。
卫终也抱着一筐子书进来,看见乐恕奇怪道:“乐长吏怎么不进去?”
乐恕才回神,收回目光,抱着宗卷进去了。
沧羽才看过来,只见到乐恕清瘦俊拔的背影,不知是不是错觉,居然看到了一丝萧索。
卫终客气对沧羽点点头,才进去书房,见着沐慈就诉苦:“殿下,我们是刮地三尺,搜到一些不值钱的金银,却只找到了这么一筐子书,不知道是被搜刮走了还是这家主人就这么点库存。”当然他更倾向于后者。
沐慈正翻书呢,梅容穿着一身半gān的衣服忽然冲了进来,抓着沐慈的手打量,上气不接下气:“有事没……有……你……多危险……知不知……道?”
沐慈知道他会过来,只没料到这么快,这么急,他摸摸爱人湿漉漉的头发,递一壶茶过去:“快喝点水,别急,我一点事都没有。”
梅容推开水,若不是考虑自己一身又脏又湿的衣服,肯定要把沐慈抱个满怀的。
锦衣卫送来一套gān衣,所有人一起退了出去。沐慈帮着梅容换gān衣,发现衣服里有一些泥沙污迹,拧眉问:“你这不是汗湿,怎么弄湿的衣服?”
“跑太急,不小心掉水里了。”梅容道。
沐慈当即变了脸色,声音都有点颤抖:“告诉我掉哪里的水里了?这里死太多人,虽是冬季,可日照州四季温暖,很可能有疫qíng发生。伤寒痢疾瘟疫……什么病都有可能……你掉水里喝进了水没有?喝了多少?”沐慈又对外头大叫,“乐镜!进来……带所有的特效药进来……”
梅容三两下将湿衣脱掉,光着膀子把沐慈抱在怀里,笑着安慰:“别急,我没事的。”
“怎么没事?你知不知道死亡率有多高?而且你还有一半欧亚体质,比亚洲人更缺少瘟疫的抵抗力。”沐慈连上辈子的一些词都蹦出来了,从来都理智冷静的人都变得慌乱了。
面对深爱的人可能因为自己而生病甚至死亡,而且这完全是无妄之灾,是可以避免的。
沐慈完全没办法冷静下来。
第467章坦言来历
看着沐慈担心的样子,梅容心里甜蜜,却也心疼,赶紧抱着他道:“别担心真没事,我知道死人多的地方会爆发瘟疫啊,要是掉进脏水里,我怎么会洗都不洗就抱你?所以肯定没事啊。”
梅容就算不顾自身,也要顾及沐慈的身体,就算沐慈现在健康一点了,可从前的底子差,这可不是一两年能调整过来的。
沐慈两辈子加起来,也就上辈子在军神死亡的一瞬间有过一点不冷静。现在是第二次,因为不冷静都失去了判断力。
沐慈伸手抱住梅容,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海腥味,还有从他衣服半gān的程度来判断,才下结论:“你这是掉海里了?”
“恩,港口船多,我等不及船退开让我入港就乘小船过来,搭跳板的时候不稳,我就连人带跳板掉水里了,索xing游上了岸。岸边泥沙多才弄脏衣服的。”
沐慈这才松口气,感觉梅容身上沁凉,赶紧退出他的怀抱,帮他穿gān衣:“这边再暖和也是冬天,你也不知道先换一套gān衣服,身上湿哒哒跑这么远的路,要受风寒的。”
“我没那么娇弱,以前在海上的时候,管他冬天夏天我都光着膀子,没事。”梅容穿好衣服,又抱着沐慈在怀里,“不放心就来帮我暖暖。”
两个人抱在一起,说会儿话,接两个吻,并没有做点什么,已经觉得很甜蜜温馨了。
其实,再轰轰烈烈的爱qíng,最终若变成这般相互陪伴、照顾、支持,在日常生活一些小的不能再小的琐事中体会到温qíng,其实才是最幸福的。
……
当天晚上梅容就病倒了,咳嗽发烧。乐镜给他仔细诊治,排除瘟疫,结论只是“风邪入体引发内感不调”,其实就是着凉感冒。不过乐镜要求梅容和沐慈都呆在别院,不要外出,以免身体差,容易染上日照州的瘟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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