瑄儿平时这个时候,也应该睡了,今天不知怎地,就是不肯睡,还哭了一阵,似乎她的qíng绪还影响了福生,福生也扯着嗓子跟着哭。
荀卿染拿帕子轻轻擦拭瑄儿稚嫩的小脸,轻轻拍抚着,瑄儿这才慢慢安静下来。
看着并排躺在炕上,终于睡着了的两个孩子,荀卿染想到另外一件事。
“有一件重要的事,要你去办。”荀卿染叫了陈德和陈德家的进来。
“奶奶尽管吩咐。”
“你们带上几个人,到地藏庵去,看看静宜师太如何了,还有,”荀卿染顿了顿,“将宋嬷嬷带回来。”
荀卿染待下历来宽厚,但是宋嬷嬷,这个资历最老的人,先是挨了板子,被夺了差事,然后在荀卿染怀孕后,就被打发去了庙里,瑄儿出生后也没有叫回来,陈德家的自然知道,这个宋嬷嬷一定是犯了大忌讳,做了了不得的事qíng。
这个时候,带宋嬷嬷回来,又是为的什么。
“外面不太平,你带几个兵丁过去。或许有什么变故,宋嬷嬷,一定要带回来,活要见人,……”荀卿染看了陈德家的一眼,下面半句话没有说出来。
两人却是明白了,忙答应了一声,就退了下去。
将能照顾的都收入羽翼之下,将不安定的因素,也统统收拢过来。荀卿染微微闭上眼睛,如果有什么万一,那么,她也顾不得许多了。
这一夜,却是分外的宁静。
当启明星出现在东面的地平线上,平西镇迎来又一次剧烈的震动,荀卿染只觉得轰隆一声的巨响,近在咫尺。
“奶奶,西边的围墙塌了。”一个婆子跑来禀报道。
“赶紧去前面,叫赵管事带人过去守卫修补。”荀卿染吩咐道。
这婆子退出去不一会功夫,又有小丫头慌慌张张跑进来。
“奶奶,奶奶,不好了。”小丫头喘着气,扶住门框,“有,有乱民从、从西边缺口,冲、冲进来了。”
小丫头说完,一头栽倒在地上。
荀卿染站起来,蓦地瞧见,小丫头后心处那一抹刺目的红。屋内众人有的忍不住惊叫出声。这小丫头伤得不轻。
”快请吕太医来。“荀卿染吩咐道,就让人将小丫头抬到旁边屋里,请了吕太医过来看视。
荀卿染心中震动,但是面上不显。她的镇定,果然安抚了众人的qíng绪。
总督府内宅几乎所有人都聚在这主院内,荀卿染做了一番安排。
”你们几个,无论发生什么事,只需保护好瑄儿和福生。“荀卿染冷静地吩咐两个奶妈,又特意选了健壮的仆妇,两个孩子的安全最为要紧。
这边刚安排妥当,人声已经到了主院门口。荀卿染微微皱了皱眉头,那声音,似乎是径直往这边来的。
即便是知道北面道路断绝,但是说到断粮,却也并不是迫在眉睫,这民乱发生得早了一点。既然是民乱,便是来的人多一些,可她这总督府内前院的仆役,以李管事为首,多为行伍出身,另外还有兵士,竟然这么快就让人杀到了主院来了。
这些都并不寻常,荀卿染的心一沉,某个猜测跃上心头。
喊杀声越来越大。
”让荀氏那个妖妇出来,平西镇地龙王发威,都是荀氏那妖妇作怪,杀了她,大家才能平安。“一个低沉的,略显怪异的声音在纷杂的声响中特别响亮。
不是要她jiāo出财物,甚至不是抢夺粮食,而是喊出这样诛心的口号。
好毒辣,这是要置她于死地。
荀卿染终于确定,来人是冲着她来的,如此恶毒的指控,已经将来人对她的恶意赤luǒluǒ地揭示出来,仿佛响尾蛇张开的血盆大口,蛇信子近在咫尺,还有毒牙下滴落的毒液,见血封喉。
一切的善意和忍让,本应该被人捧在手心,却被无qíng地踩在脚下,善恶颠倒,人心化为禽shòu。
荀卿染挺了挺胸,带着人走出了房门。
此时天空乌云密布,主院上空似乎被蒙上了一层黑色的幕布,低低地压在人的头顶,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荀卿染站在廊下,所有青壮的丫头、婆子、媳妇,都站在院子中央,手里拿着擀面杖、烧火棍、菜刀、甚至剪刀等各式各样的”武器“。
而主院门口,已经变成了一片修罗场。
李管事正带着人拼命阻拦在门前,而对方,粗略看去有二三十个人,穿着各异,唯一相同的是面上都蒙着黑巾。领头一个人身材魁梧,一身黑衣,手里挥舞着一把宽背大砍刀,刀身每次扬起,都带出一片血光。李管事等人都不是对手,只是拼死拦截。
”奶奶,您不该出来。“丹参本也在战团里,见了荀卿染,跺了跺脚,跑了过来。”奶奶该赶紧换了装束。“
荀卿染摇了摇头,问丹参可曾去找救兵。
丹参点头,说是已经派人去衙门找冯登科求救,另外也派了人出城,通知唐佑年。
那边又有一个小厮倒下,丹参顾不得多说,挥舞手中的刀就杀了回去。
作乱的人并不多,只要再坚持,多坚持些时候,救兵来了,她们就能够得救。
领头的黑衣人一边打斗,一边往院子里看,看见荀卿染,眼睛露出嗜血的寒光,更加挥舞大刀,却是奔着荀卿染来了。
”荀氏妖妇出来了,杀了她,大家升官发财。“黑衣人一边砍杀,一边喊道。
”你这恶徒,胡说八道,妖言惑众。地动,这天下哪一年不地动,关我们女人家什么事?我们奶奶施粥施药,把自家的被褥都送给老弱妇孺,救了这平西镇多少人,哪个不说我们奶奶是菩萨下凡。你才是妖人,趁火打劫。你和咱们总督府有什么恩怨,是个男人就别藏头藏尾,露出你的脸来。“
麦芽受不了那人如此污蔑荀卿染,站在廊下点着手指头大骂。院子内丫头仆妇也跟着斥责那些贼人。
荀卿染挥挥手,让众人安静。
”你们这些人,本是平常百姓,受人蛊惑利用,才会做出这样的事。官兵马上就会赶到,与其那时候束手就擒,丢掉xing命,不如现在放下刀枪。我保证,只诛首恶,余者不究。“荀卿染高声道,”你们也可即刻退去,就当没发生过这回事。“
因为面对的抵抗超出了本来的估计,贼人中有几个jiāo头接耳,有些动摇。
那黑衣人见了,后退几步,挥刀将一个退缩的贼人砍倒在地。
”临阵退缩,这就是榜样。“黑衣人道。
”都到了这了,兄弟们看看,只要杀了这几个,那美女、金银都是咱们的了。“又一个贼人道,一双贼兮兮的眼睛,直往院内年轻的丫头媳妇脸上盯。
众贼人即便有犹豫的,此时也不敢有异动,又一起向前,与李管事等人杀在一处。
眼看着贼人就要杀到眼前,接下来就只有这满院的妇孺来面对刀枪了。
荀卿染站着没有动,对许嬷嬷点了点头。
两间厢房的门被打开,宋嬷嬷是五花大绑,被两个婆子从屋内推了出来,辛妇好身上并没有捆绑,但是夹着她的两个婆子那四只手仿佛铁钳子般箍着她的手臂。
两人先是对望了一眼,接着看见院子中的景象,宋嬷嬷还好,辛妇好却叫了一声,立刻软了脚,多亏两个婆子夹持着,才没有坐到地上。
许嬷嬷带着人到了荀卿染跟前,那四个婆子除了夹持着这两人,手里还各拿着菜刀。
那领头的黑衣人脚下一乱,被李管事一刀在手臂上削了个血口子。
”夫人这是做什么?“还是宋嬷嬷镇定,”夫人接了奴才回来,难不成是贪生怕死,要拿奴才挡刀。奴才是没得说,只是辛姑娘却是府里的客人,夫人这么做,可说得过去,又如何向四爷jiāo代。“
”好一个忠心耿耿的奴才,难得的佳客。“荀卿染冷笑着,眼睛在宋嬷嬷和辛妇好脸上打了个转,方才那黑衣人的异样,她已经看在眼里。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这种时候,我势与你们……同、生、死。“荀卿染放柔了语气,却提高了声音。
两个婆子将宋嬷嬷和辛妇好推得面向外而立,手里的切骨刀,则是放到了两人的要害处。
宋嬷嬷和辛妇好不约而同地转过脸,望着荀卿染,脸上明晃晃写着不可置信、怎么会。
黑衣人显然听到了荀卿染的话,也看见了宋嬷嬷和辛妇好的处境。
荀卿染冷冷的目光打量着黑衣人。
黑衣人的眼睛几乎冒出火来,手里的刀法却是有些乱了,被李管事带着人bī得连连后退。但是,其他的贼人显然没有受到影响。而李管事等人却是qiáng弩之末,眼看就要血溅五步。
就在这时,贼人队伍里却是乱了起来。
“是救兵来了?”麦芽喜道,翘起脚尖向外望去。
荀卿染也向人群中望过去,并不是意料中的唐佑年,也不是冯登科,而是蛮子。
蛮子拖着一只脚,身上的衣衫似乎是匆忙间穿上的,手里拿的竟然是卸下来的铡刀,就是骊院铡糙的铡刀。就是这样,在众人中依然如同猛虎杀入láng群,使得局势顿时发生了逆转。
丹参已经满身浴血,兴奋地拍了拍蛮子。
“还以为你早跑了,……怎么才来!”
蛮子自是没有说话,举着铡刀对上了黑衣人。
李管事等人顿时松了一口气,蛮子似乎与黑衣人势均力敌,而李管事带领众人悉心对付其余贼寇,也能阻挡些时候。
只看蛮子和那黑衣人胜负如何了。那黑衣人被蛮子bī退了两步,就不肯再退,两个人打在一处。蛮子的腿脚似乎有些不便,荀卿染睁大眼睛紧盯着。
屋内婴孩的哭声却是越来越大,荀卿染心中一颤,她听得出来,那是瑄儿和福生,外面这么大的声音,两个孩子被吓醒了,哭了一阵子,声音渐渐嘶哑,却不肯停下,似乎是奶妈们都哄不住了。
荀卿染站着没动,她在这里,是给前面浴血奋战的人,和挡在她前面这些丫头婆子,无形的动力,她是他们的主心骨。
“奶奶,实在哄不住。”两个奶妈抱着福生和瑄儿走了出来,“哥儿、姐儿就是想找奶奶,哭得快背过气去了。”
荀卿染叹了口气,两个孩子都包在厚厚的包被里面,小脸哭得通红。这里喊杀连天,还有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气,两个孩子也是感受到危险,才会如此。
荀卿染接过瑄儿,瑄儿睁着大眼睛,泪花闪动,荀卿染拍哄了一会,她才不哭了,只微微打着咯。福生被奶妈抱着,紧紧挨着荀卿染,和瑄儿一起停了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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