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咱们要为难二爷,是府尹大人发了话。”罗头道。
这便是通融不了了。
“去后面叫二奶奶来吧。”大老爷吩咐道。
“那二太太?”
“她已经死了。”大老爷看了一眼二老爷道。
几个衙役对视了一眼。
“并不是不信大老爷的话,只是,二太太是重要人犯,衙门里的规矩,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活人都顾不得了,何况是死尸那,大老爷摆摆手,便有婆子去后面抬齐二夫人的尸首来给衙役们验看。
“二太太倒是死的痛快,不然还要受这番羞rǔ。”旁边服侍的婆子窃窃私语。那顺天府不比大理寺,若是开堂断案,少不得有百姓围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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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府石榴院
齐二奶奶本来正在喝药。这些天府里乱糟糟的,这后宅都是她一力维持,又因为受了惊吓,大悲大喜,又要为容氏守灵,她这身体便支撑不住。听着小丫头的禀报,齐二奶奶手一抖,那药碗便跌落在地下,打了粉碎。
齐二奶奶脸色很不好看,冬儿忙弯腰收拾碎瓷片。
“你说什么?”齐二奶奶不可置信道,“那冯登科不是跑了吗,还有消息说死在外头了,怎么会回来,还到顺天府......告状......”
“......必是听到了消息,这就来落井下石了。”冬儿皱眉道。
“这无耻之徒,忘恩负义!他们夫妻合伙,弄什么弹劾,要害大舅哥,五姑奶奶是病死的,他家中可是认可了的。一应丧事还是齐家为他办的,当初他不知跑到哪里去了。现在空口白牙地来诬陷,想要得好处,做他的chūn秋大梦。”
二奶奶一口气骂完,便觉得有些喘不上气来。冬儿已经将地上收拾gān净,又忙过来替二奶奶捶背。
“那府尹大人就听信了他一面之词?”冬儿问那小丫头。
“......管事的问了那衙役,衙役说有人证,说是亲眼看见了......”小丫头说了一半,看了眼齐二奶奶,便低下头去。
“什么人证?是谁?”齐二奶奶忙问。
“那衙役不肯说,只说是咱们府里的人。”小丫头道。
齐二奶奶眉头深锁。
“还有二太太、二爷也被一并告下了......”小丫头继续说道。
还没等她说完,便有两个婆子从外面进来。
“请二奶奶收拾收拾,立刻到前面去。”一个婆子开口道,“这是大老爷的吩咐。”
齐二奶奶明白,这是齐府不再护着她,或者说想护也护不住她了。
“我......”齐二奶奶只说了一个我字,便觉得嗓子眼一甜,哇地一声吐出口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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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略盏茶功夫,就有两个婆子带了齐二奶奶来了,冬儿并两个小丫头跟在后头,都已经哭红了眼睛。
齐二奶奶走到齐修身边,齐修见齐二奶奶一脸憔悴,神qíng中添了几分少见的娇怯,不由叹了口气,握了握齐二奶奶的手。齐二奶奶抬起泪眼望着齐修,夫妻多年,磕磕绊绊,这一刻两人难得的靠近,竟生出几分患难夫妻的恩爱之心来。
“老爷,”方才去抬齐二夫人尸体的一个婆子从后面跑过来,“老爷,二太太......”
这婆子气喘吁吁地到了众人跟前,“二太太,二太太她......”
众人往这婆子身后看去,就见两个婆子左右搀扶着齐二夫人走了过来。
“你,你不是死了吗?”大老爷惊道。
齐二夫人脚底虚浮,一张脸上泛着死气,但很显然却是活的。
“这是怎么回事?”大老爷惊讶过后,便发起怒来。皇上下旨免了这一家子的罪过,并没有单独提到齐二夫人,因此大理寺也将齐二夫人一起放了出来。但是他们都知道,齐二夫人是必须要死的。他嘱咐了大太太去办这件事,这一晚上过去了,齐二夫人本应该已经变成了尸体。
婆子们都不说话。
“去叫大太太来。”大老爷吩咐道。
大太太很快就到了。
“昨个已经安排好了,话也说清楚了。谁知她不肯自己了断,又威胁那几个婆子,说是谁bī死了她,大爷、五爷,还有璋哥儿会给她报仇那。”大太太有些没好气,“老爷听听,我也怕大爷、五爷和璋哥儿以后将我当做仇人。”
大老爷几乎气了个倒仰。
“你,真是无耻,无耻!”齐二老爷浑身发抖,指着齐二夫人骂道。
原来那天夜里,齐二夫人打定了主意,在大理寺的狱中她已经尝过了面对死亡的滋味,如今侥幸被免罪,她可不想再去死。因此她泼了那杯毒酒,用蜡烛烧了白绫。她相信,只要她坚持下去,齐二老爷是心软的,她的儿子们也不会真的看着她去死。
她以后还想做个富贵的老太太,含饴弄孙。
那几个婆子竟真的没有动手,她等到了天亮,却又突然出了这一桩事qíng。
“老爷,念在咱们夫妻多年的qíng分,我为老爷生育了几个儿女的份上,老爷千万救我啊。”齐二夫人声泪俱下,上前去要拉齐二老爷。
齐二老爷仿佛看见了苍蝇一般,露出嫌恶的表qíng,几乎是本能地挥手甩开齐二夫人。
齐二夫人是冻饿了几天的人,哪里禁得住,一下子就跌倒在地上,顿时头破血出。
大太太在旁冷冷地看着,心道,给个机会让她可以体面地死,她却偏偏不识好歹,如今这样,自取其rǔ,能怪的了谁。
“夫妻qíng分,你毒害万姨娘和我的孩子的时候可想过夫妻qíng分?便是你自己生下的,你心里可真的有他们?你做下那些事qíng的时候,就不知道会让他们跟着没命。你,你这个自私透顶
的......毒妇。”
齐二老爷是斯文惯了的人,极少这般骂人。
“带走,带走,我齐家没有这样的人。”齐二老爷扭过头去。
那些衙役最会看风色的,也听得了些消息,因此对齐二夫人就不客气,一个衙役上前抖开锁链,就将齐二夫人锁住往外拖。另几个衙役上前,要带齐修和齐二奶奶走。
齐二奶奶扑到大太太脚下。
“老爷、太太,一定要救我,救二爷。”齐二奶奶哭道。她这一走,府里显然就是大太太一人当家。齐府就是没有了权势,却还有银子,若是大老爷、大太太肯花银子,或许就能救回她来。
“别怕,你没做那样的事qíng,自不会让人混赖你。”大太太淡淡道。
这样的话当然安慰不了齐二奶奶,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事qíng的真相。
那边衙役在催促,齐二奶奶只得起身。冬儿带着两个丫头跟上来。
“衙门是什么地方,还许带奴才伺候的?”一个衙役道。
齐二奶奶让冬儿止步。
“你赶紧将我的嫁妆都收拢起来。”齐二奶奶小声吩咐冬儿,“若大太太不肯为我打点,你知道我的银子在哪......。还有,赶紧去通知侯爷......”
冬儿哭着连连应了。
衙役将人带走,这前厅立时安静下来。
难道齐家真的在劫难逃?平时来往的亲朋如今都对齐府避之唯恐不及,没了容氏,又有谁能来搭救他们?大老爷、二老爷都是一脸疲态,瘫坐在椅子上,大太太也有些无措。谁都没有注意到,方才站在旁边一言不发的齐俭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踪影。
齐攸一直守在灵堂,却也知道了府里发生的事qíng。墙倒众人推,没有事还要来踩上几脚,何况现在人家是有怨抱怨来的。不仅是京城中,这天下的权贵大多一样,得势的时候依仗着权势横行,若是一朝落败,说不得都要如数偿还。
齐攸心中矛盾,守到晌午,也不见有人请他去用饭,即便是有人来请,齐攸自也是不肯在这里用饭的。
齐攸又在容氏灵前磕了头,便径自回了抱朴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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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朴园,荀卿染听了齐府发生的事qíng,不禁又叹了一回气。
郑元朔死有余辜,但郑姨妈却可怜。齐婉蓉死因蹊跷,但是冯登科却是十足的小人。
“四爷,咱们派人去衙门里打听打听吧。”荀卿染对齐攸道。
齐攸正捏着儿子ròu呼呼的小手,闻言点了点头。
“从那边回来的路上,就已经打发人去了。”
齐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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衙门前自古好景观,顺天府衙也不例外。这天天气晴好,府尹还没有升堂,衙门外面围观的百姓就已经挤了个人山人海。京城之中,最不缺少的就是官,大大小小的官。既然是官,有风光的时候,少不得也有那落败的。因此衙门里审个把这样的官,并不是稀奇的事。不过若真的是世家大族、高官贵胄,即便是犯了事,一般也轮不到顺天府来管,多是大理寺负责。
齐府这样一夕落败,却毕竟曾经是国公府,而且这被提到案的案犯中,还有两个女子,便是齐府当家的太太和奶奶。普通的老百姓平日哪有机会见这样的人物,自是蜂拥而至,势必要瞧个稀奇。
府尹大人还没有来,两边的衙役早就摆好了架势,一声鼓响,就有衙役推了齐二夫人和
齐二奶奶走上堂来,原来是要先审谋害齐婉蓉的案子。
围观的百姓顿时都激动起来。
这衙门的规矩,凡是女犯过堂,必得是着单衣,还不能穿鞋。齐二夫人经过这几天的几番折腾,如今的样子早没了半分体面。齐二奶奶虽然是素服,脸色苍白,却还有几分端丽。
一群半老婆娘挤在人群前头说笑。
“瞧那模样,都慈眉善目地,怎么竟都这样心狠?”
“嫂子杀害小姑子,婶子杀害侄女,要是咱们这样的人家,不过吵几句嘴,那极厉害的,互相抓几把。啧啧,大户人家就是不一样。”
“可不是,面上各个是菩萨,那心里可黑着那。”
“这些人啊,就讲究个面子光,里子乌烂着那。”
“现在可是面子也没有了。”
还有几个无赖子弟在那里品头论足,yín词làng语。齐二夫人与齐二奶奶站在堂上,又羞又气,真是恨不得有地fèng能钻了进去。
而站在她们对面的冯登科却是好整以暇,抬着下巴颏,时不时扫她们一眼。“肃静。”一个衙役唬着脸走到围观的百姓跟前,“吵吵闹闹的,大人如何审案。哪个再敢吵闹,便打出去。”
“小乙哥,可别啊,这样热闹,百年难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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