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虚出去,一会就领了七八个尼姑来,就在蒲团上打坐,真个敲了木鱼念起经来。
荀卿染在上面坐着,闭了眼睛,只做专心听经,心中却着实思量起来。
那天被荀淑芳塞了纸条,她看了后,只将塞在袖子里。后来到小书房和君晖相见,她想起这件事qíng,要拿了纸条和君晖商量,才发现那纸条已经不见了。
为了怕君晖担心,她并没有提及这件事。
后来她顺着原路回去,却并没有找到那纸条,回想起来,最有可能是在打叶子牌的时候,不小心遗失了。不仅是她带着的几个丫头,齐二奶奶、齐三奶奶、荀家大奶奶和她们身边的丫头婆子都有可能捡到。
这事不好声张,荀卿染只好假托点心方子,将丫头一个个叫来问,结果并没有人承认。那么最好的结果是这纸条被人当作无用的东西丢掉,一了百了,糟糕的结果是被有心人捡到,要借此兴风作làng。
今天,就是荀淑芳约定相见的日子。荀卿染想着纸条上的内容,又细细将自己做的安排回想了一遍,确认万无一失,只希望那边不要出什么纰漏。
“哎呀,还以为弟妹去了哪里,原来在这里听经。”
荀卿染睁开眼睛,见是齐三奶奶走了进来,忙示意她噤声,“要念五十遍,还要些工夫才得。”
齐三奶奶虽然懒得听经,却也不想再出去,也不想独自一个到齐二奶奶那里去,只好在荀卿染旁边坐下来。好容易等尼姑们念完了经,那静虚上来回话。荀卿染就叫麦芽送上几串钱,给这几个念经的女尼做鞋袜钱。
静虚道谢,领了人下去。
齐三奶奶已憋了一肚子的话,凑到荀卿染耳边。
“四弟妹,我可听到有趣的事了。你知不知道,前个儿二嫂院子里,罚个媳妇子跪瓷片子,那媳妇子是有身孕的,两个时辰没到,就支持不住,流了好些血。婆子们将她送回家,生生落下个成了型的男胎。二嫂单独叫了妙音去,是要她念往生咒,怕冤鬼缠身那。”
这对荀卿染并不是新闻,因此只表现的淡淡的。齐三奶奶八卦热qíng正高,被她这样扫了兴致,却依旧要说下去。
“四弟妹,你知道为什么二嫂这样和个下人过不去……”
荀卿染装作没听见,从怀里掏出怀表。
“时辰差不多了,三嫂,咱们找了二嫂一同回家去吧。”荀卿染站起身。
两人就往妙音师太的禅房来找齐二奶奶。
观音庵门外,停着齐家的马车。几个粗使的婆子没能跟进庵去,也在庵门外背风处,烧起炉子,挤在一处取暖。一个身材纤长的媳妇子从庵里匆匆走来,一个婆子见了赶忙迎上去。
“严嫂子有什么事,吩咐老婆子就行了。”
“二奶奶有东西忘在了车上,吩咐我来拿。”那媳妇扬了扬下巴。
“这是二奶奶的车,要拿什么,老婆子帮嫂子拿。”婆子陪笑,从车后拿了凳子放在地上。
“二奶奶的东西,也是你的手能沾的?”媳妇子白了这婆子一眼,爬上车去,取了个小包。下车时踩那凳子有些不稳,婆子赶忙过去扶。这媳妇子却嫌婆子腌脏,用脚将那婆子踢开,扭着腰进庵门里去了。
这婆子被踢了一脚,还是陪笑,等那媳妇的身影消失在山门里,她马上变了一副脸孔,冲着那背影吐了口唾沫,又挪回到伙伴那里。
“你这老货,马屁拍到马屁股上,挨了窝心脚了吧。”另几个婆子笑道。
“呸!”这婆子被同伴取笑,又狠狠地吐了口唾沫,“这严家的骚货刚上去就人五人六的,她那底子可瞒不了我。踩着人家一家三口的血往上爬,她也不怕天打雷劈遭报应。”
这婆子出口就是猛料,另几个赶忙凑近些询问是怎么回事。
“那小厮一家死的死,卖的卖,别说你们不知道。”
几个婆子凑到一起嘀咕。
“她们那勾当,谁不知道,那孩子真是…….?”
“只怕那小厮也说不清楚。”一个婆子笑,“他靠着那个勾当,在爷跟着得了脸,是爷花银子给她买了这个媳妇,过过手也不稀奇。这严家媳妇和他们好的就差穿一条裤子,怎地就闹翻了。”
“哪里是闹翻,那小厮两个被卖的时候,还不知道是谁卖了他们咧。”
“到底是咋回事,闹不懂。”
“你要是能懂,也不会一把年纪还在这chuī冷风了。”
“这么说,你是懂的了,怎么也和俺一起在这chuī风。”
几个婆子正嘻嘻哈哈说的热闹,就听长街上马蹄声响。街上行人自动往街边躲避,几匹高头大马飞驰而至。当先一匹枣红马,马上人一身华服,面若冠玉。
“唉哟,那不是咱们家四爷,四爷怎么来了?!”
第一百零二章初雪
荀卿染和齐三奶奶进了妙音的禅房。齐二奶奶已经停了和妙音说话,请荀卿染和齐三奶发坐下来。
禅房分里外两音,里间只有齐二奶奶、冬儿和妙音师太,外间地下却密密麻麻站了好些丫头媳妇,只听传唤,传递热手巾、热茶等物。荀卿染进来时扫了一眼,其中有个模样略微出众,年纪二十多岁的媳妇子,似曾相识,她略一思索,就想起来,是那个严家的媳妇。
佟家的探听得消息,说是刑老实一家走了后,那小厮一家也被发卖,整个院子都归了这严家的。
“……两口子都得了好差事,又得了整个院子,还有那小厮,这些年不知攒下多少,一件都没搜到,可想是这严家的事先搜罗走了。啧啧,她也不怕报应哦。”
当时佟家的说这话的时候,言辞是谴责的,可她那眼神,那语气明明就是羡慕嫉妒恨。
冬儿端了热茶递给荀卿染,荀卿染接在手里,正要说话,外面便进来个小丫头。
“启禀几位奶奶,四爷来了。”
荀卿染一惊,齐攸说了有差事不能来,怎么这个时候又来了。
齐二奶奶咯咯直笑:“四爷原说有差事,分不开身。只怕是心里惦记着弟妹,不知怎样急着办完了差事,就赶过来陪弟妹了。”
齐三奶奶没搭话,扭过脸去却撇了撇嘴,嘴里还小声嘀咕了些什么,“新媳妇,总得旺上三五个月的,以后就……”
“是府上四爷来了!几位奶奶恕罪,我佛慈悲,众生平等,本不该有男女忌讳。只是,这后面净室来的都是女眷,这…….”妙音师太在旁陪笑,颇有些为难的说道。
妙音这是委婉地说,她这庵后面的净室禅房是不招待男香客的。
荀卿染忙放下茶杯,站起身。
“知道你这里规矩大,我们四爷是接媳妇来了。”齐二奶奶道,又站起来,对荀卿染嘱咐道:“必是陪你求子来了。我就不去凑热闹,你们去好好拜了菩萨,要回去时,派个人来找我就是了。”
荀卿染就从禅房出来,刚走出月亮门,迎面见齐攸披着玄青色暗金蟒纹大氅,腰间佩剑,身后跟着三个男子也都配着刀剑,正大步走过来。旺财家的哈着腰一路小跑跟在后头。月亮门外本有两个守门的尼姑,都低着头,红着脸,似乎想要阻拦却又不敢上前,见荀卿染出来,才如释重负,念了声佛就退到了旁边。
荀卿染忙走下台阶,迎上前去。
“你……怎么来了?”
齐攸眼神在荀卿染脸上扫过,又往四周打量了一眼。
“办完了差事,回来路过这里,顺便进来看看。”齐攸道。
“噗!”有人噗哧一声笑。
荀卿染顺着声音看过去,齐攸身后跟着三个人,其中两个荀卿染认得,是小厮huáng芩和甘糙。另外一个男子,身量与齐攸相仿,身穿二品御前侍卫的官服,笑眯眯一张脸。方才笑的人肯定是他。
那男子见荀卿染看他,忙躬身施礼。
“在下唐佑年,拜见嫂夫人。”
“贤弟不必多礼。”
荀卿染忙侧身福了一福。她已经听说,齐府前院住着齐攸的一个好友,就是唐佑年。这唐佑年和齐攸同拜在一个师傅的门下,后来一起考的武状元,又一起做了御前侍卫。他和齐攸两人jiāo好,并无家小在京城,因此齐攸就安排他住在齐府。
“怎么没和两位嫂嫂在一起?”齐攸问。
“这庵里净室只招待女香客,二嫂和三嫂在禅房和师太说话,我出来接你。”
“只有你们,可见到别的熟人?”
荀卿染摇头,“我们先去拜的观音,又让庵里给老太太、太太印经卷,方才是在后院净室听经,并没碰到什么熟人。”
齐攸哦了一声,“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子谦,听说这里的观音极为灵验。既然来了,你不是说要和嫂子一起去拜一拜的吗?”唐佑年在旁道。
“四爷和四奶奶一起去拜,肯定能如愿以偿的。”妙音师太派了个年老的尼姑过来。
齐攸站在那,略一迟疑,低头看了荀卿染,正碰上荀卿染一双眼水汪汪,满含期盼地看着他。
“那……好吧。”齐攸点头道。
那老尼在前面领路,齐攸和荀卿染并肩往送子观音殿走,麦芽和紫菀紧随在后,唐佑年也带了两个小厮跟在后面。
两人到了大殿,果真来烧香的香客不少。有那虔诚的从大殿台阶下,几步一头,直磕到殿里去。
唐佑年带了两个小厮上前去,就要驱赶香客。他和齐攸都穿着御前侍卫服色,早有眼尖了见了,就躲避到一边去了。
荀卿染忙拦下,指着那些香客说,“还是别赶人了。这些都是诚心求子的,好些个还是从城外来的,几十里路,一天要走个来回,就是为了到这里磕个头上柱香。我们就和他们一起拜拜吧。”
唐佑年停下来,转头看齐攸。
齐攸点点头,唐佑年又带着人退到后面。荀卿染和齐攸走进大殿里,早有人匆匆避了开去,也有胆大好奇地盯着两个人瞧的,被齐攸一眼瞪过去,忙低着头躲开了。
等前面一对小夫妻拜完了,荀卿染就和齐攸站到佛像前,荀卿染拿香点燃了,递给齐攸三柱,自己拿了三柱。齐攸接了香,荀卿染看出他是不肯跪的,也就不跪,只拈香向佛像拜了三拜。齐攸也拜了,两个人将香cha进香炉里,这才从大殿里出来。
外面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一片片如鹅毛般。这是冬天的第一场雪,荀卿染伸出手,接了一片,看着雪花在手里融成水。北风刮的更紧了,荀卿染打了个寒噤,就觉背后一暖,是齐攸解下大氅,披在了她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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