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舒遥这等傲骨铮铮的人物,怎么经得起?
卫珩没办法违心而为。
也知道此时去问舒遥问个明白,恐怕寒声寂影剑锋朝的就是他。
一时拿捏不定之间,连几百年不曾断过的喂鹅这一事也忘了喂食。
舒遥看看白鹅,再转头看看卫珩。
他不知是想起什么,又想开什么,忽地舒展开眉眼笑了起来。
像是泼天的朝霞洗去阴霾,跃动的火光烧死尘埃。
摆脱了世间一切的阴影灰暗,只留下最本质的美的,好的,动人的事物。
春光融去积雪,开出繁花漫天,明月满池。
是足以震人心魄的东西。
舒遥说:“是我着了道。”
“我好像在北斗宗的时候与临云鹤说过,我之前三百年,一边很拼命,一边很惜命。”
“都是为了活得更好。”
“我修天刑,我想杀七杀,想杀让雪天,也是我觉得该那么做。”
他眉眼轻弯,半分不像是在提带了血与火意味的沉重之事:“我是想活得更好,觉得该那么做,方那么做的。”
“那么做是为了让我活得更好,不是为了约束我。”
舒遥将那几句话颇有点语无伦次意思地颠来倒去几次。
他其实想说的是:“卫珩,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便觉得活得很好,很开怀。”
“人活一世为的不是过开心二字,我先前所做所有也一样。”
“我喜欢你。”
管他的天刑无情?
然而事与愿违。
有横空飞来的传讯符犹如天外来客,无情打断了舒遥这一番即兴的表白。
舒遥接过一看,神色立即古怪起来:“是六道寺的方丈,邀我六道寺一叙?”
众所周知,六道寺避世已久。
避世到这一次紫薇秘境,天下人人趋之若鹜,唯独六道寺无人前来的地步。
这样的一个门派,别说是他区区一个顶着名头,有名无实的道尊弟子,即便是道尊本人,方丈也不一定很想和他见面谈一谈。
卫珩接过一看,确定道:“我早年与六道寺的方丈有一面之缘,传讯符中是六道寺方丈的灵力。”
舒遥摸不着头脑,半是自言自语,半是说给卫珩听:“我为贪狼使时,和六道寺从无交集,六道寺方丈何故邀我?”
倘若是其他门派,舒遥兴许怀疑一下自己手下说不准因为他们弟子在长安城里违纪闹事,一斛珠中喝酒不付钱,抓过他们的弟子结下了梁子。
六道寺则完全没有这个顾虑。
毕竟以六道寺的隐世程度,能抓六道寺佛修的概率,大概约等于一个普通人一路披荆斩棘登上魔尊之位一样渺小到不可能。
“见了即知。”卫珩覆掌在舒遥持传讯符的手上。
有时候不必多言,单单是相贴的温度便能让人足够心安。
“我陪你去阿遥,不会有事的。”
多谢六道寺的方丈贴心地在传讯符后附了六道寺所在山脉,和入山后的破解阵法之法。
否则他们两人真不一定找得到六道寺在哪。
找到了阵法倒不是很愁,日月照璧怎么说也不至于砍不开。
就是飞半座六道寺还是飞一整座六道寺,可能要看阵法到底有多难缠,能不能让卫珩精妙控制好出剑的力度。
六道寺位于平平无奇的一座小山脉中。
没有名山大川,起伏如龙,甚至不讲究风水灵脉。
山上的树大多青黄不接秃了半块,草蔓缠绕,青苔滑腻之间,野花没力气地半耷拉着头。
偶尔有粗布短打的樵夫砍柴挑水,背着沉甸甸的担子满头大汗去往山远处枝桠里藏着的小破屋。
但凡是个入了道的修行者,就不大会找这里当做洞府所在。
和六道寺在修行者心目中名山古刹,空灵清幽的形象相去甚远。
剑气破了最后一道阵法。
有一座寺庙拔地而出。
很寻常的寺庙,黄墙朱瓦,不大不小,半旧不新。
门口有小沙弥低眉垂眼在那儿立着,见着舒遥两人迎上来:“方丈吩咐过的,今日有贵客,让我直接带了两位贵客去方丈所在的厢房。”
他像是当真不知两位贵客的身份有多贵,不见一丝一毫震动敬畏之色。
有的只是招呼两位客人的尽责。
穿过正门,即有老旧的铜炉立在大雄宝殿前,没插香火,炉底燃尽的一层层香灰积厚,气若游丝吐着烟,冒出一圈圈呛人的劣质檀香味道。
大雄宝殿中泥金的神佛塑像颜色黯淡,釉彩半枯,但悲天悯人的慈爱依然沉甸甸挂在眉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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