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见彭娘子抱着延哥儿下来,杨氏的眼睛猝然一亮:“快让我抱抱,延哥儿肯定不认得我了。”
延哥儿年纪毕竟小些,离开宣城时他都没有满周岁,这会儿早就不记得杨氏了,但并不妨碍杨氏对他的喜欢。
入了莲福苑,里头烧着地火龙,墙角又摆着炭盆,刚迈进去,一股暖气就扑面而来。
杜云萝舒服得眯了眯眼睛。
暖阁里很是热闹。
这回长房归家来,夏老太太还是头一次见到端哥儿和沁姐儿,喜欢得一刻都舍不得松开。
端哥儿不仅仅是嫡长房的嫡长孙,在这一辈里也是长兄,要起一辈之表率。
杜怀让从小被杜公甫教养得规矩得体,教养起儿子、孙子来也不在话下。
端哥儿眼看着要满五岁,不失孩童稚气之余,也有了些沉稳之气,这让莲福苑里很是满意。
里头在说着过些日子端哥儿生辰的事体。
端哥儿从出生起就不在京城,满百日、抓周也都是在岭东办的,这回来京中也只是小住,等二月里就要往江南去,这一回的生辰,夏老太太不想随随便便过了。
杜云萝进去问了安,几个孩子们凑在一块,欢声笑语不断。
夏老太太仔细问过了杜云萝的身子,见甄氏也有一肚子话跟女儿说,便让她们坐在一旁自顾自说话去。
甄氏牵着杜云萝的手,絮絮问了些孕中事体,又道:“回来了正好,我一会儿让医婆过来,再给你看看诊。”
杜云萝自是应下。
午饭前,杜云瑚亦带着孩子回来,抱着杨氏和她姨娘大哭了一场,这才算宣泄了心中思念和牵挂。
杜云萝并没有跟杨氏提昌平伯府的事qíng。
那些细节,杨氏肯定也说不上来,讲出来了反而白白让她挂心。
在前院里,穆连潇细致与杜怀让和杜云韬父子说了邳城收获,听闻昌平伯很可能还活着,两人具是面色一白。
“那日查验尸首,一片焦黑,”杜怀让背手站在桌边,思索了一番,“体肤特征难以辨别,昌平伯与众不同的是他的牙齿,他的右边下方的牙齿,有一颗是镶了金牙的,我们在废墟里寻到了个金牙人,又看他骨骼,仵作推断是个半百老汉,这才断定了那人身份。”
这一点,穆连潇记得也很清楚,那颗金牙,亦是他亲眼看过的。
正是因此,他们确信了昌平伯自刎而死,却忽略了,就算是金牙,一样可以作假。
昌平伯做的是谋逆之事,一旦走漏风声,是要抄家灭族的,他又怎么会不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府中发现的金牙尸首,大抵就是他养来在危及时候替代他的人了。
邳城刘家的跛脚老汉,为人乖张难伺候,他嘴里有没有金牙,刘府下人不得而知。
这个消息也不容易打听。
穆连潇在邳城时,即便心中起疑,也不可能穿了夜行衣去刘家偷袭那老头,再把人家的嘴巴掰开看一看端倪,这一个疑问就只能先按捺下。
杜怀让此刻细想当时qíng景,也明白极有可能是出了纰漏了,叹道:“圣上把如此要紧的事qíngjiāo给我,我费心数年寻昌平伯的蛛丝马迹,谁知最近竟然功亏一篑,实在有负圣上所托,我也该上个折子请罪。”
穆连潇浅浅笑了,他和杜怀让共同做过事,晓得妻子的这位大伯父,做事踏实又慎重,出此纰漏,肯定是心中难安的。
杜怀让昨日回府,他不是圣上近臣,除非圣上传召,否则没有入宫回话的资格,只是这桩事体,折子上未必能全部说明白,便和穆连潇商量着,看能否当面回禀。
穆连潇知道圣上对此事看重,便与杜怀让约定明日进宫,待早朝之后去御书房里回话。
杜怀让得了准信,一心就扑在了梳理当时qíng况上,坐到大案后头,研了墨,一条一条把那时做了什么,如何做的,当下的反思都列出来。
即便是到了用午饭的时候,杜怀让都顾不上去后院花厅。
杜公甫让人来催了一次,杜怀让才醒悟过去,不敢让父母等候,匆匆过去,只是这顿午饭,吃得心不在焉。
翌日一早,穆连潇就进宫去了,等夜里回来,杜云萝问了两句。
圣上对蜀地状况忧心,户部年年拨了不少银子下去,银子的去向却有那么一点儿说不清道不明,这也正是之前圣上训斥几位户部官员的原因。
蜀地世家和官宦内部的状况,以及那跛脚老汉的真实身份,少不得仔细核查,但那暂且不是穆连潇的分内之事。
转眼就是腊八。
天未亮时,各房各院就起来了,依着时辰,去了祠堂外磕头祭祖。
穆连潇是嫡长房嫡长孙,又继承了爵位,由他主持了事物。
结束之后,徐氏和陆氏便出府去了婆驼山。
定远侯府依着旧规矩,和其他公候伯府一道,在城门外搭了棚子施粥。
洪金宝家的这一日便去管了施粥事体。
这是体面事儿,婆子们就在棚子里坐着,分粥有底下小厮们出力气,她们就是带着笑脸而已,如此简单又积福的事qíng,能轮上的妈妈们都很是积极。
各府都是一样的,婆子们凑在一块,便传出不少消息来。
洪金宝家的回来与杜云萝道,听说镇国公府的老夫人病倒了。
第576章 积德
那位小公子病故之后,他的母亲、镇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一病不起,躺了足足两个月,才摇摇晃晃下chuáng来。
谁也没料到,没几天之后,老夫人又病了。
老夫人的年纪摆在那儿,病来如山倒,整个人都瘦成了皮包骨头。
城门外,那些婆子们的嘴儿都是厉害的。
镇国公府想娶官家女冲喜的事儿,当日灵堂上叫云华公主给一言说穿了,去上香的人都知道,各府之中,多少也有些传言。
底下的婆子们以讹传讹,说得越发有板有眼了。
“说那镇国公府里头不gān净,小公子过世还未足百日,世子夫人和老夫人就接连卧chuáng,又说府中一位姑娘和两位表姑娘,都不好说亲了。”洪金宝家的道。
杜云萝撇了撇嘴,她虽不喜镇国公府,但说人家府中不gān净,那些婆子们的嘴也太坏了一些。
白发人送黑发人,搁哪家都是痛彻心扉的事qíng,做为母亲、祖母,熬不住了病倒了,也是人之常qíng。
连累府中姑娘和表姑娘,那就没有办法了。
都是要脸要皮的门当户对的公候伯府,镇国公府出了要以官家女冲喜的事qíng,肯定是会被诟病的。
锦蕊一面剪着窗花,一面道:“她们也是真敢说,镇国公府这样那样的,她们把云华公主当什么了?”
“公主住的是公主府。”洪金宝家的笑了起来,“要说闲话,还怕寻不到事儿来讲?妇人的嘴多是非。”
“妈妈怎么连自个儿也骂在里头了?”锦蕊失笑。
洪金宝家的抬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腮帮子:“因为奴婢的嘴也在搬是非呀,这不是把人家的事qíng给搬到夫人跟前来了吗?”
杜云萝忍俊不禁,指着洪金宝家的道:“你呀!”
不过,生活之中也少不了这些搬来弄去的是非。
很多事qíng,不正是这些底下人碎嘴才能说出来传出来的吗?
腊月里洋洋洒洒落了几场大雪,各个庄子铺子来奉帐,杜云萝忙了好几日,才算是空闲下来。
除夕夜里,花厅里摆了宴席。
吴老太君心qíng不错,与杜云萝和庄珂说着对她们肚子里孩子的期许。
蒋玉暖坐在一旁,低着头哄着昏昏yù睡的娢姐儿,眉宇之中满满都是落寞之qíng。
前几日,她的葵水又来了。
这一次,她又没有怀上。
过几日回娘家去,面对蒋方氏,蒋玉暖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不过,她也无需说什么,在母亲面前,她只要垂着脑袋乖乖听话便好。
她一直都是听话的。
可这回,若再说给两个陪嫁丫鬟开脸的事qíng,蒋玉暖真的不想听。
因着第二日一早要进宫磕头,吴老太君没有留他们,道:“早些回去,守过了子正便歇了吧。”
韶熙园里,灯火通明。
杜云萝靠着穆连潇,不知不觉间,眼皮子打架,半梦半醒了,直到子正时外头鞭pào大作,才一个激灵醒过来。
穆连潇搂着她,指尖勾着她柔软的长发,笑道:“你睡一会儿吧。”
杜云萝揉着眼睛,咕哝着问道:“那你呢?”
“我?”穆连潇笑出了声,眸子里映着杜云萝的小脸儿,道,“我替你守着。”
杜云萝是不肯让他一个人熬夜的,只是实在困得厉害,勉qiáng想打起jīng神来,也很快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正月初一入宫,需按品大妆。
杜云萝被唤了起来,穿上侯夫人的冠服,与庄珂一道,陪着吴老太君入后宫请安。
左右的夫人们三三两两凑在一块说话,讲的多是镇国公府那缺席的两婆媳。
镇国公夫人病着,世子夫人侍疾,辛苦了十来天,自个儿又病倒了,如今两婆媳都倒在chuáng上起不了身,镇国公厚着脸皮求圣上点了御医,吃了方子,也没好转。
荣国公夫人站在一旁,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她,末了来了一句“要积德”。
这话说得也不错。
这群外命妇们,吃喝不愁,生活无忧,求得就是一个名声了,而名声的来源,积德行善事是最最好的,三五不时去庙里多添香火,多诵几句经文。
荣国公夫人这两年是慈宁宫里的大红人,这三个字转了一圈,到了景国公老夫人的耳朵里,便添了几分“失德才损了身子、遭了报应”的意思。
景国公老夫人的一张脸胀成了猪肝色,对荣国公夫人越发咬牙切齿。
几个月前,镇国公府死人了,祸水东流,把景国公府都牵连进去了,如今那事qíng总算没人再提了,叫荣国公夫人三个字,又从地底下给拉扯了出来。
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竟然一而再、再而三与他们景国公府过不去!
景国公老夫人恨不能冲上去与荣国公夫人说一番道理,却又不能在宫里放肆,只能一遍遍与自己说,大年初一,不能与人相争,否则就是天大的晦气了。
正在纠结气愤的时候,慈宁宫里来请,老公爷夫人霎时就放下了怒火,让小关氏扶着她,高高兴兴过去了。
吴老太君没有急着出宫,茗姑姑来关照过,等晚一些,皇太后要请老太君说说话,吴老太君估摸着时辰,带着两个孙媳妇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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