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些都必须埋藏起来,穆连康不知,庄珂也不知。
府中所有知道旧事的人,是绝不会在穆连康和庄珂面前提起来的,仿若根本没有那些往事。
蒋玉暖更加不会提及,她如今在妯娌之间已经够尴尬的了,再把旧事翻出来,她只有在尚欣院闭门不出一条路了。
只是,在她遇见庄珂时,偶尔会冒出那么一丁点念头,她会仔仔细细悄悄观察庄珂,看看穆连康最喜欢的样子。
然后在穆连康出现之前离开。
只有家宴、祭祖之时,蒋玉暖才会遇见穆连康,也仅仅只是遇见而已。
想到对穆连康失踪一事的怀疑,她根本无颜去面对他,她愧疚,抬不起头来。
王嬷嬷见蒋玉暖走神了,柔声道:“奶奶,回去吧,chuī了风,腿痛了,爷又要心疼了。”
闻声,蒋玉暖摇了摇头:“我也想看花灯,去寻爷和娢姐儿吧。”
王嬷嬷拗不过她,便扶着她往回走。
穆连诚见蒋玉暖寻来,关切地看了一眼她的膝盖:“阿暖,身子要紧。”
蒋玉暖转眸问娢姐儿:“姐儿喜欢哪盏花灯?”
娢姐儿伸手去指,小巧的指尖落了一片雪花。
下雪了。
连翘刚从柏节堂里出来,她下个月就要出府嫁人了,吴老太君舍不得她,留了她说了会儿话。
雪不大,连翘也顾不上去找把伞,小跑着想从游廊上穿过花园,回韶熙园去。
她抬眸瞧见了穆连诚他们。
花灯下,穆连诚替蒋玉暖整了整雪褂子,低声细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眉梢眼角似有笑意,而后一手抱着娢姐儿,一手牵着蒋玉暖,不疾不徐往尚欣院方向去了。
连翘收回目光,偏转过头时,突然寻到了柔兰的身影。
柔兰站在那儿,视线追着穆连诚和蒋玉暖。
隔了些距离,又是夜里,连翘看不清站在暗处的柔兰的神色。
待连翘走到近前,柔兰才留意到,她弯着眼笑了起来,挥了挥手中的伞:“听说姐姐留下来陪老太君说话了,我看天色要落雪,怕姐姐没拿伞,就送伞来了,果真如我所想,真下雪了。”
连翘接过了伞,道了一声谢,又问:“看到二爷和二奶奶了?”
柔兰一怔,听连翘问得随意,便答:“是呀,我犹豫着要不要上前问安。姐姐,二爷待二奶奶可真好。”
连翘反问她:“我们侯爷待夫人不好吗?”
“自然也是好的,”柔兰赶忙道,见连翘走了,她匆忙跟上,自言自语般嘀咕了一句,“又不一样的……”
夫人好,所以侯爷待她好,可二奶奶又不好,哪里值得二爷这般待她……
这些是柔兰心里想的,不敢说出来给连翘听。
连翘略略收了步子,走得慢了些,她想起吴老太君对她的照顾,便道:“柔兰,等我出府之后,你就是一等了,能教你的我都教了,你一定要仔细做事,侯爷、夫人待我们和善,你不能躲懒……”
柔兰点头应着。
第698章 chūn寒
上元一过,朝廷开印,许是各个衙门里多少都有些圣上要动兵的传言,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颇有些水波暗涌的意思。
穆连潇非常忙碌,甚至是夜里回府之后,夫妻两人都要歇下了,都被召进宫里去说话。
月末时又落了两场雪,算不得大。
连翘收拾了东西,搓着手去了一趟柏节堂。
她是去给吴老太君磕头告别的。
这些年,连翘体面又平顺,仗着的就是吴老太君对她的器重,而她也很是争气,无论是从前伺候老太君,还是被拨去了韶熙园里,做事都利索仔细。
连翘进暖阁时,吴老太君正喝药,到底是年纪大了,即便晓得是药三分毒,日常里也断不了药方。
说是调养,其实到了这个年纪,用老太君自己的话说,调不调也没什么区别。
只是这话不能叫晚辈们听见,徒增感伤。
再说了,吴老太君自嘲是惜命之人,若这些药方能让她多活上一两月,她就能日日不断喝下去。
吴老太君准备了添妆的东西,让单嬷嬷拿给连翘。
连翘的一双眸子红通通的,哑声道:“明年过年的时候,奴婢再进府里来给老太君磕头。”
吴老太君放下药碗,含着一颗蜜枣,笑容舒展:“这话老婆子爱听。”
连翘见老太君高兴,一时也没仔细琢磨,等出了柏节堂,迎面北风一chuī,她猛得打了个寒颤,下意识扭头往暖阁方向望去。
窗户关着,看不到里头qíng景。
连翘紧了紧领口,垂下眼帘,幽幽叹了一口气。
吴老太君的意思是,她都没有把握能不能活到明年过年时了。
回到韶熙园里时,连翘已经收拾好了qíng绪。
杜云萝今生第二回嫁丫鬟,虽不及锦灵、锦蕊这般亲昵,但总归是伺候了她两辈子,杜云萝很是上心。
临出府前,杜云萝出的银子,在小花厅里摆了两桌,让连翘请了相熟的丫鬟婆子一道吃酒。
锦蕊去用了两筷子,又回来伺候杜云萝,让留守的柔兰去热闹热闹。
柔兰乐呵呵去了,走到半途,却听见了两个丫鬟嘀嘀咕咕的声音,她耳朵不差,又站在下风口,隔了一个转角,jiāo谈的人没瞧见她,被她听了一个全。
那两人是蒋玉暖陪嫁进来的丫鬟,话里话外都是对自家主子的不满。
说蒋玉暖不争气,白白占了穆连诚的宠爱,却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又说蒋方氏待她仁至义尽,连抬举的陪嫁都选好了,偏偏蒋玉暖根本没把她们两个放在眼里,根本不给她们接近穆连诚的机会,这般下去,等练氏等不及了塞人过来,蒋玉暖有的苦头吃了。
柔兰站在原地,静静听了很久,直到那两人走了,才从暗处出来。
她抿着唇,眉宇紧皱,心里一个念头起起伏伏的。
原来,穆连诚待蒋玉暖那般好,比她上元那日看到的还要好。
分明,根本不值得……
连翘出了府,柔兰正式成了一等。
二月chūn寒料峭,大人都有些吃不消,一直无病无痛的延哥儿也没挺住,受了些凉,白日里还好些,夜里就咳个不停。
杜云萝心疼坏了,小儿生病,又不比大人,也不敢给他吃什么药,只拿些润喉的东西温养着。
好在延哥儿并不严重,咳了三四天就止住了,依旧生龙活虎,拿着穆连潇给他的木剑在院子里耀武扬威。
“到底是小孩儿,jīng神气足。”洪金宝家的笑着与杜云萝道。
杜云萝浅浅笑了笑,她知道洪金宝家的没说完的话,穆元谋咳嗽的时间实在太长了,长得让人都心生疑惑了。
疑惑归疑惑,杜云萝也往深处想过,甚至怀疑到了吴老太君头上。
只不过谁也没想明白,这般咳嗽到底有什么意义?
或者说,这些时日里,二房的举动委实让人看不懂了,不说卧chuáng的练氏,只垂露这一桩事qíng,穆元谋给他们的破绽就太多了,多到不向穆元谋会做的事qíng。
眼下,杜云萝捏着平阳侯府里递来的帖子,也无心去思索穆元谋那个人了。
杜云萝来来回回翻看着平阳侯世子夫人递给她的帖子,上头写得明明白白,平阳侯府已经选好了要过继给晋尚的孩子,穆连慧那里也点头了,日子挑了二月十六,把过继的事儿给办了。
杜云萝让人把帖子送去给练氏过目,作为穆连慧的母亲,即便练氏不能亲自过去,事qíng还是要有数的。
等到了正日子,杜云萝走了一趟。
过继孩子不是小事,难得的,穆连慧的衣着打扮比之前稍稍喜气了那么一点,她戴了两只金镯子。
穆连慧坐在梳妆台前,透过铜镜看着身后的杜云萝,她讥讽一般地抬了抬下颚:“我听说了,她们说,我今天什么都不用做,就只要坐在那儿,等着人念词、磕头、敬茶。”
杜云萝勾了勾唇角:“不然呢?乡君还想做什么?”
穆连慧咯咯笑了起来,唇角扬着,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我以为,这事qíng你比我熟悉,想听听你的说法。”
杜云萝呼吸一窒,深深看了穆连慧一眼。
不是挑事,不是折腾,穆连慧根本就是无所事事,随口一提,可就是这样的无意,让杜云萝很不舒服。
她其实有些不记得当年过继时的事qíng了,印象模糊,唯一记得的是穆令冉的眼睛,那双与穆连潇有七八分相像的眼睛,仅此而已。
“我都忘了,”杜云萝托着腮帮子看穆连慧,叹道,“毕竟,现在的我,不用再去想那些。”
现在的杜云萝,已经不是当时的杜云萝了。
周围的丫鬟婆子谁也听不懂这两人在说什么谜题,但她们也早就习惯了穆连慧想到一茬是一茬的xing子了,不会去深究话里的意义。
反倒是穆连慧自己,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也是。”
过继的事qíng办得顺利,正如说好的一般,穆连慧从头到尾就像一个偶人一样,静静等着别人做事。
她是收养继子的人,却也是个局外人。
这个孩子记在她的名字,却不由她抚养。
杜云萝看着那个走路还摇摇晃晃的孩子跪在牌位前给晋尚上香的样子,脑海里浮现的是穆令冉的身影。
穆令冉那时候更大一些,能走得稳,磕头也规矩。
第699章 归家
相较于平阳侯府众人面上的欢喜,穆连慧面无表qíng,无喜也无悲。
杜云萝猜想,也许穆连慧根本都没有记住这个被过继来的孩子的名字,因为这对她根本不重要。
等一切结束,孩子被世子夫人牵着回去了。
穆连慧起身,缓缓走回自己的小院。
杜云萝与她一前一后,没有人说话,进了屋子里,丫鬟婆子们也没有跟进来。
穆连慧自个儿解了斗篷,随手扔在了八仙椅上,又把手腕上的金镯子给褪下,淡淡道:“这里的事儿了了,我下月初就回定远侯府。”
杜云萝丝毫不意外,颔首道:“风毓院的东跨院一直空闲着,二婶娘卧chuáng许久,那院子到是一直有人收拾的。”
闻言,穆连慧转身抬眸看着杜云萝,良久,才道:“我不住风毓院,另寻个院子与我。”
杜云萝勾了勾唇角,笑了。
二房这一对母女是纠结也好,烦恼也罢,那都是她们母女的事qíng,杜云萝才不愿意去蹚浑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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