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云茹的声音轻柔婉转,似是莺啼,落在耳朵里,添了些绻缱味道。
杜云萝忆及那张俊朗笑脸,心扑通扑通直跳。
世子他……
待反应过来这又是叫杜云茹笑话去了,杜云萝眸子一转,反击道:“四哥说,邵二哥的功课也是极好的,莫非他们念书就念这些诗?他给姐姐题过字?四哥这次回书院,你难道没叫他帮你捎东西给邵二哥?”
论脸皮,杜云茹再磨练,也比不上杜云萝。
她怪叫一声,扑上来挠杜云萝:“你你你这是将书生们一网打尽了。”
若说书生,她们的父亲杜怀礼就是典型的书生做派,能写会画,温和,又深qíng。
想到杜怀礼和甄氏,杜云萝笑咧了嘴。
杜云茹听她父亲母亲一通乱叫唤,也明白过来,姐妹两人笑打作一团。
待笑够了,杜云萝才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扇子。
杜云茹凑过去看,正面是高山古松,背面是池塘藕色,她咦了声,再看那落款,是个笙湘阁的红印。
“这笙湘阁,不就是岭东首府宣城最有名的扇子铺吗?”杜云茹疑惑着道。
杜家长子杜怀让外放岭东认知府,这些年也捎回来不少岭东出名的玩意儿,其中就有笙湘阁的扇子。
画工jīng细,用料考究,简简单单的折扇,它家的扇出来的风就是比别家同款的凉快些。
从前杜云澜好奇,求杜怀让多捎了几把,拆开来比了又比,也没发现哪里不一样,不由啧啧称奇。
因此,杜家姐妹对这家的红印也颇为熟悉。
相较杜云茹的惊讶,杜云萝捏着扇子,弯了弯唇角,不禁又笑了。
她就知道,穆连潇才不会有那些复杂的心思去画扇题字呢。
要不是因为她名叫云萝,从前穆连潇也不会送她云萝花。
他的世子是个很直白的人,他送了笙湘阁的扇子来,只是要告诉杜云萝,他这些日子去了岭东。
毕竟两人已经定亲,杜云萝又是在穆连潇跟前受伤的,于qíng于理,养伤的日子里,穆连潇那儿是要有些表示的。
可偏偏一直到今日之前都没有消息。
原来是去了岭东……
杜云萝不由回忆从前。
前世的此刻,穆连潇似乎也是去了趟岭东的,只是当时她被禁足在chūn华院,又刻意忽略定远侯府的消息,因而并不太确定。
见杜云萝对着扇子出神,杜云茹低低唤了她一声,道:“对了,来捎东西的人还说,世子后日又要往清柳渡口去,这一来一回的,又要半个月呢。”
清柳渡口是京畿一带最大的渡口了,往来南北的船舶都会经过那儿。
杜云萝隐约觉得她疏忽了什么,拧眉思索了良久,才终于想明白了。
离开京城三年的穆连慧要回京了。
那个永远笑里藏刀口蜜腹剑,在背地里帮着练氏出了无数坏主意的穆连慧,要回来了。
第82章 可恨(月票70+)
穆连慧是练氏的掌上明珠,也是连字辈唯一的姑娘。
幼年时,吴老太君心疼她无人陪伴,将蒋玉暖接进了府,而在定远侯府遭受变故之后,穆连慧的人生也变了。
永安十三年,穆老侯爷与三个儿子相继死在战场上,去迎灵的穆连康失踪,朝廷为了安抚,封赏不断。
皇太后见豆蔻之年的穆连慧jīng神不妥,怕她在那只余下孤儿寡母的家中抑郁了,为她请封嘉柔乡君,又恰逢皇太妃要去普陀山礼佛祈福,就要穆连慧一道去。
吴老太君是舍不得的,练氏劝了几句,终还是送穆连慧随行。
这一走就是三年多。
在寺院里住了三年的穆连慧通晓佛理,为人谦逊,又在皇太妃跟前养了三年,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股皇家贵女风范,一回京城就把所有人都比了下去。
这只是人前的穆连慧,杜云萝从前不晓得,常常与她来往,在穆连慧病故时还落了不少眼泪,直到一切真相扑涌而来,杜云萝才明白,谦逊和蔼的背后,到底是一副怎样的蛇蝎心肠。
只不过,再是蛇蝎心肠又有何用?
杜云萝是恨穆连慧,是想复仇,但她不会出手去对付穆连慧。
若依着前世发展,穆连慧自己就先把自己整到了绝路上,虽然她也活到了五十几岁,但后来的三十年,穆连慧就没过过一天舒坦日子。
皇家无亲qíng,足以说尽穆连慧的一生。
那些宫闱倾轧算计,杜云萝此刻想来,都觉得唏嘘不已。
圣上是皇太后柏氏的亲儿,另有同胞弟弟瑞王李享。可较之瑞王,圣上更信任的是皇太妃所生的诚王李源。
当年先帝在时,皇子们为了皇位争权夺势,还是太子的今上就是靠着诚王的支持,一步一个脚印,终登大宝,因此在所有的亲王之中。诚王的地位甚至压过了瑞王。
圣上信任诚王。皇太后与皇太妃自然也亲厚。
皇太妃喜欢穆连慧,皇太后也就高看她一头,甚至是让穆连慧嫁给了瑞王世子李栾。
几十年后。杜云萝才知,皇太妃原是盼着穆连慧能嫁给她的亲孙儿、诚王世子李豫的,只是太后开了口,她素来顺从惯了。不想惹来嫌隙,这才闭嘴全当没有这回事了。
穆连慧是心知肚明的。李栾、李豫,与她都无所谓。
不过,圣上信任诚王,不代表太子承继大统后依旧会信任诚王一脉。诚王和世子李豫的权利太大,到时候定会引来太子猜忌,较之诚王。还是与圣上一母同胞的瑞王府更安全。
穆连慧千算万算,算了圣上与太子心思。却独独漏算了瑞王和世子李栾。
圣上还未驾崩,太子还稳坐东宫时,皇太后先宾天了。
孝期未过,瑞王大军围了京师,直bī禁宫。
所有人都以为这怕是要改天换地了,一夜之间,风云又变。
李栾弑父了。
一手是掐住京师咽喉的兵符,一手是瑞王李享的头颅,李栾跪在城外,降了。
圣上气得仰倒,可太后孝期未出,李栾又弑父以平兵变,他就是恨不得杀了李栾,又不得不悠着点。
穆连慧求了皇太妃,求了李豫,最后换来了李栾的一条命。
嫡子永居禁宫,李栾与穆连慧守皇陵。
一守三十年,直到穆连慧死在皇陵,都没有见过亲儿一面。
可悲否?
可悲!
可恨否?
杜云萝恨得咬牙切齿。
穆连潇战死沙场,穆连慧也是cha了一手的;周氏死在房中,亦是穆连慧的手笔;她嫁给李栾,图的是抬高二房,让穆连诚能承爵。
练氏想出来的所有坏主意,都有穆连慧的份!
穆连慧毁了杜云萝的一生,也赔上了自己的一生。
机关算尽,到了最后,终究是遗憾多余满足。
这一次,她依旧要看着穆连慧嫁给李栾,最后一步步走向皇陵去。
只不过,穆连慧再无法如愿害死穆连潇,害死周氏,无法再帮助穆连诚承爵。
付出了所有一切,一无所获之后,还要忍受守着皇陵的痛苦,对穆连慧来说,比什么都让她崩溃。
至于李栾……
杜云萝从前是见过陪穆连慧回定远侯府的李栾的。
李栾一双桃花眼,即便是不笑的时候,目光也是温柔如水,他只要站在那儿,仅仅只是站着,就能让小丫鬟们忍不住偷偷观望,而李栾的视线,一直停驻在穆连慧身上。
杜云萝羡慕过,可后来她慢慢懂了,一个胆敢弑父的人,哪里会是温柔无害的?
瑞王想做皇帝,李栾一样想,父子两人谋划多年,却没料到,太后会突然宾天。
心中无兄弟之qíng的瑞王以己度人,没有太后在后宫里盯着,圣上岂会留他xing命,瑞王不得不在准备不够充分的时候起兵,围了京师。
螳螂捕蝉huáng雀在后,谁能料到年过半百、二十年没上战场的诚王李源带着世子李豫,两人单骑突围,手握京畿大营数万兵马,又调动了其他州府官兵,要将瑞王兵势夹在中,活活耗死。
没有胜算的李栾只有弑父一条路。
这便是帝王家。
血淋淋的叫杜云萝眉心发痛。
能弑父的李栾又怎么会顾忌在禁宫中的幼子的生命,他几十年动弹不得,不过是叫朝廷压得死死的罢了。
回忆了一番往事,那一张张脸孔在脑海里翻来覆去,杜云萝有些疲惫,低叹了一声,靠着杜云茹吐出一口气来。
杜云茹不知她那些杂七杂八的念头,只当是为了穆连潇,笑道:“世子不过是去渡口,来回半个月,你就唉声叹气的。他便是不去,你难道就能见到他的面?”
杜云萝浅浅笑了笑。
她知道杜云茹想岔了,可她什么都不能说,gān脆岔开了话题:“二伯娘去了好久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提起苗氏,杜云茹奇道:“我刚就记挂着你的事体,都忘了问了,苗家九伯娘怎么突然来了?”
杜云萝撇了撇嘴,附耳与杜云茹说了一通。
杜云茹嘴角直抽,喘了好几喘,半晌吐出一句话:“简直混账!”
这是骂的赵家的与她那小侄儿了。
第83章 肆意(月票80+)
西洋钟走了一圈。
苗九太太的面上堆不起笑容了。
碧纱橱那里,起先还能听见杜云萝与杜云茹姐妹两人的笑声,虽不清楚在说些什么,但也算是热闹。
苗九太太也笑盈盈与夏老太太说这姑娘家一道就是叫人欢心。
后来,里头就歇了动静。
苗九太太东拉西扯了几句,也只能静静等着苗氏了。
茶盏里的水凉了,丫鬟又换了两回,苗氏才面无表qíng地回来了。
夏老太太冲行礼的苗氏点了点头。
苗氏垂首道:“那什么小二当家,就是赵管事的小儿子赵田海,媳妇叫人拿了他来,也是个软骨头,还没怎么吓唬他就都认了。人已经关起来了,老太太,九弟妹,是与那无赖一道送官,还是打死算了?”
苗九太太的眉心突突直跳。
送官?
杜家、苗家,哪个肯丢这个人?
苗九太太看向夏老太太,老太太端着茶盏chuī了chuī,不搭理她们。
再看苗氏,苗氏摆出一副“我不管我全听你的、免得事后娘家又说我主意大”的态度来,把事qíng都堆到苗九太太跟前。
这就是苗氏说的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遇见豁出去一样的苗氏,苗九太太只能硬着头皮道:“那赵田海既是家生子,关起门来能解决的事体,又何必去官府里走一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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