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如此,他才留不得。李建成心中暗道,面上神情却淡淡的,只身手替他将被衾往上拉了拉,道:“父皇不见你,自有其缘故。兴许过几日,他便召你入宫了。”
李世民一把抓住他的手,见对方指尖冰凉,便愈发是用力握着。顿了顿,道:“大哥,这其中缘由,你可知晓一二?”
李建成任他握着,闻言淡淡笑道:“君心难测,岂是旁人所能揣度?”
李世民眼光微微一暗,不再说话,只是再度伸出手,将自己的大哥懒腰抱住。
李建成轻抚上他的背,道:“这几日好生休息便是。”
“嗯。”李世民埋首在他的脖颈间,极慢地点了点头。不知是否因了身上寒气未退,周身竟微微有些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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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建成从秦王府出来的时候,恰在门外遇上了裴寂。
“殿下。”裴寂一礼,抬眼看了看他身后,道,“秦王可还安好?”
李建成回礼道:“本无大碍,休息几日想必便能恢复往常。”
“如此便好。”裴寂慢慢颔首,道,“陛下遣臣送些草药给秦王,臣左思右想,自己参了那刘文静,此时必招秦王记恨,此物……是不是该托人送去为好?”
李建成听出他弦外之音,当即屏退了旁人,恭敬一礼道:“此事说来,还需多谢大人。”
“殿下切勿多礼。”裴寂悠悠笑道,“陛下明察秋毫,若他本无除去刘文静之心,凭臣这三寸不烂之舌,又如何能说得动?”
李建成微微一挑眉,道:“父皇他……”
裴寂却略略压低了声音,道:“陛下虽偏爱秦王,却还不至隐私废公,此事……还望太子明鉴。”
李建成闻言微顿,却很快一笑着,拱手拜道:“多谢大人提点。”
裴寂笑笑,道:“那臣便先行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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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李渊并未召见李世民,却是亲自来到亲王府。
其时李世民已然能够行走自如,此时翻看着长春宫送来的卷宗,忽见李渊推门而入,不由一惊,忙起身拜道:“儿臣见过父皇。”
李渊示意他免礼,径自走了过来,道:“世民膝伤可曾痊愈?”
李世民低声道:“依然痊愈。”
李渊叹道:“可怪父皇那日不愿见你?”
李世民垂下眼去,道:“儿臣不敢。”
听他声音里多少有些怨气,李渊笑了笑,道:“你那日想说什么,想问什么,此时但讲无妨。”
李世民闻言默然片刻,才开口道:“敢问父皇,刘文静因何而死?”
李渊淡淡道:“因他昔日所作所为。”
李世民敛眉道:“父皇此话怎讲?”
李渊反而笑了,道:“刘文静平日同你说过什么,他此番极力促成你镇长春宫又是为了什么,莫要以为朕分毫不知。”
李世民一怔,顷刻恍然。
许久后,他才道:“儿臣绝无此心,还望父皇明鉴。”
“朕自然明白。你若真有此心,朕也不会允你去往朝邑。”李渊徐徐道,“只是这刘文静在你身边,长久却必成祸患。”
李世民道:“刘文静不过一心为儿臣着想,一时独断了些。”
“为你着想,便是撺掇你独揽大权,同太子分庭抗礼?”李渊的声音忽然重了几分,“这样的人,朕如何能留?朕判他个谋反之罪,又有何不妥?”
李世民闻言忽然沉默,许久之后,他抬眼望向李渊,犹豫了许久,终是问道:“父皇,此事大……太子知晓多少?”
李渊稍顿,却道:“世民你该知,生在天家,朕最挂心的,便是你兄弟三人能戮力同心,莫要上演同室操戈之争。”
他如此分明地这般点出,李世民便已无话可答,只道:“儿臣明白,父皇无需忧心。”
李渊神情微微缓和了几分,伸手在他肩头拍了拍,道:“世民你是识大体之人,此事便让他过去罢。”
李世民不言,只是点点头,随即送李渊出门离去。
回了房间,他从木柜中取出一个檀木匣子,放在桌上打开。匣子里叠好装着的,是刘文静血书的那封绝笔信。
李世民小心取出,慢慢展开在眼前。
因了几番在大雪中浸染,其上赤红的血迹已被晕染得有些模糊。然而刘文静熟悉的字迹,一笔一划,却仍是辨认的清。
洋洋洒洒的五行字,试了章法,颇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然而若将从首行的首字斜斜地看下去,却是分明的一句话。
血淋淋的五个字,连成的一句话——
“杀我者,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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