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已无他人,魏征慢慢地坐回椅中,摇摇头,长叹一声。
明知那人留在那处定有自己的缘由,也知以他的心性手段,定有办法保全自己,更明白,他只所以敢放下此处的一切离去,便是出于对自己的莫大信任……可心中仍是一阵落空,竟有些后悔,当初助他去了那突厥营地。
然而,即便能看得懂他心中所想,这世上怕是绝无一人,能左右他的所作所为罢。
念及此又是一声苦笑。此时此刻,自己除却替他瞒住此事,稳住阵脚,也已然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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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元吉率援兵抵达军中时,李世民人马仍在处于同郑军的对峙之中。
王世充自打上次偷袭失手后,便留在城中坚守不出。李世民率军攻城,奈何洛阳城城防坚固,炮火强劲,久攻不下之后,只得变转策略,仍用围城之计,待到洛阳弹尽粮绝,不得不出战之际,再一举攻破。
故两军这般相持,已有半月未曾开战了。
李世民一身劲甲高坐于马上,秋风瑟瑟之中,远远地便望见一行人马朝这边而来,为首的黑袍小将,正是李元吉。
自打失了太原,返回长安后,李渊令他思过,已很久未教他带过兵了,却不知今日为何派他而来。心下虽存疑,李世民却仍是打马迎了上去。
“二哥,”元吉提住马缰,朗声笑道,“有劳二哥亲自来迎了,此行所带人马辎重,还请大哥清点。”
“此事稍候再说无妨,”李世民调转马头,同他并辔而行,笑道,“元吉跋山涉水,一路辛苦,且速速随我回营罢。”
李元吉点点头,片刻后道:“二哥,父皇听闻王世充修书向河南窦建德求援,恐二哥寡不敌众,这才紧急调遣援军来此,却不知窦建德处动向如何?”
“尚不知晓,”李世民道,“只是依我之见,窦建德与王世充虽有旧交,然对其未必肯真心相助。”
“二哥的意思是……”李元吉看着他,沉吟道,“窦建德此时此刻,只怕正坐山观虎斗?”
“正是,”李世民颔首,“然窦建德心死如何,你我此刻终不能肯定。若能先攻下洛阳自然免去腹背受敌之险,若不能,却对其却也不得不有所提防。”
“确是如此。”
二人默然片刻,李世民忽然又道:“听闻此番乃是元吉亲自请战,来此助我?”
李元吉微微一怔,见对方仍旧是望着前方的路,神情里并无异样,便笑道:“大哥知我心性,岂是能久居宫中之人?此番若能助二哥攻下洛阳,也算是能弥补前日失了太原之过罢。”
李世民闻言抬眼望向他,却没有开口,只是徐徐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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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建成坐在帐中,闲闲地往面前地棋盘上落下一粒黑子。
正此时,咄苾风尘仆仆地掀帐而入,凛冽的寒风挟裹着碎雪猛然灌入,将帐内人的丝发也撩起了几分。
李建成抬眼看一眼咄苾,并不讶异,又垂下眼,自掌心取出一枚白字,定定落下。
此刻他一身水文白袍,素淡清雅,丝发随意地束着,不像人质,倒似个清风明月闲人。
咄苾褪去貂裘,抖落了周身的落雪,走至火盆前暖了暖手,抬眼看了看他,不觉笑道:“建成这数月,莫非当真不闻窗外事了?”
李建成盯着棋盘,唇角微挑,“难得偷闲,何乐而不为?”
咄苾起身走到他对面坐下,见棋盘之上,黑子白子已然一片兵荒马乱,血地无存之势,心知这人待自己尚且如此决绝,不留分毫余地,又怎能当真抛开身后种种?
心中暗暗苦笑,也不揭穿他,只是伸手按住对方落子的手腕道:“若建成不嫌弃我棋艺不精,同我对弈一局如何?”
李建成抬眼看了看他,笑道:“建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一局重来。李建成执白,咄苾执黑,二人你来我往,并不退让。只是咄苾却分明地发现,李建成落子间虽固守着底线,然而决绝和杀气已荡然无存。抬起眼看他,对方却只是盯着棋盘,一副全神贯注的样子。
黑子在指尖停住,咄苾慢慢地落下,道:“建成不问我为何来此?”
李建成神色不变,极快地落下白子,道:“人质而已,大哥军中之事,又怎能出言干涉?”
咄苾叹了叹道:“你帐下唤作魏征之人已亲自将粮草送来,道军中上下只知太子同可汗达成协议,用粮草换半载缓战,至于其他,他只道太子放心便是。”
李建成捻这手中的棋子,闻言只点点头,道:“多谢大哥相告。”
“不需一句多问,”咄苾笑道,“看来建成对此人定是有十成信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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