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始至终,李建成不曾再说一句话,甚至不曾看他一眼,仿佛房间里,并无他这一个人。
“大哥……”
李世民颓然地靠回墙面,许久之后,对着空荡荡地房间唤出声来。
仰起脸,伸出手用掌心覆住了眼,长久的默然。
唯有右臂的伤口,由于方才的坐起再度撕裂开来。血顺着已然干涸的痕迹徐徐下滑,无声地,极缓地滴落在地。
————
天彻明之后,李世民才捂着伤臂徐徐地走出了房间。伤口已被他用衣料胡乱地包扎了一番,却依稀渗着殷红的痕迹。他行至院中蓦然顿住脚步,回头而望,末了却又自嘲地笑了笑,萧索而去。
许久之后,李建成从回廊之后慢慢地走出。将自己倚靠在廊柱旁,他亦是笑得无声而自嘲。
他明白,李世民怨他将心思埋得太深,怨他拒绝任何可能的倚靠。可是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无论陷入何种绝境,单凭自己亦能找到救赎的方式。这……算是李家血液里所共有的东西么?
说到底,他们二人,都绝不会因了任何一人,而乱了阵脚。
如此也好。斩断了牵连,自今日起,便……不需再有所顾虑了。
垂下眼,李建成轻声地笑,笑得周身颤抖不止。
然而渐渐地,他感到窒息,感到那撕裂一般的疼痛。分明不是病发的时辰,却竟这般突兀地袭来。
这疼痛仿若开启了一道闸门,连带着方才隐忍下来的种种痛楚,俱是翻涌而出。周身上下,自内到外,无一处不是刀割一般。伸手扣紧了胸口处的衣襟,李建成慢慢回身,吃力地朝房内走去。
然而此时,身后却响起一个声音:“殿下。”
李建成身子微微一震,没有回头,只是扶住身旁的红柱,低声道:“先生……在此多久了?”
“自秦王进门之时,臣便在院中。”
竟是昨夜……便在此了么?李建成无声笑了笑,道:“为何……偏是在院中?”
“不该听,不该看的,臣不会逾矩。”魏征的声音慢慢地变大,最后停在自己身后,声音之中是少见的肃然。
“然而先生所知道的,只怕是一样不少了。”李建成摇摇头,极力平复着自己的声音,自嘲地笑了笑,“此事于先生本不该有所隐瞒,只是此番情状为先生所见,实是有些狼狈了……”
不需照镜,也能想见自己面上脖颈上,那无处不在的青紫痕迹,更不必说,面上衣裳那斑斑的血迹。
魏征走上前来,垂眼看清了他的形容,微微顿了顿,道:“殿下,这血……”
李建成没有迎上他投来的目光,只是低头看向衣袖里,自己血迹斑斑的左手,摇摇头道:“不是我的,先生无需多虑……”
指尖掌心几乎是被血浸染过,一片殷红的痕迹,此刻已然干涸了几分,徒留下点点腥膻的气息。如此,自己扣上对方伤口时那种痛楚,却也不难想见。
当真……是惨烈非常啊……
李建成将左手用力地握成拳,长长地叹息出声。然而由于胸中的剧痛,便连那吐出的气息,仿佛都带了些颤抖。
魏征似是感到几分异样,偏头唤了声“殿下”,而下一刻,李建成忽然伸出那只血迹斑斑的手,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衣袖。
“扶我回房……”每一个字说得无比艰难,仿佛耗尽了全身的气力。
间他额前已渗出汗珠,魏征略一犹豫,终是伸手环住了他的腰际。李建成如若无骨一般,全然地依附了上来,瑟瑟地颤抖间,却是将他抓得愈发地紧。
魏征不敢耽搁,匆忙带着他回到房中。房中残余的狼藉,他不敢多做留意,只是将人扶上了塌。
“殿下可是身体有恙?臣这便唤大夫来……”
“不必,药……”李建成斜靠在榻上,轻声打断道,连声音都在发抖。
魏征一怔,很快意识到什么,顺着对方的指示在柜中找到了那个熟悉的小瓷瓶。
接过瓷瓶,李建成颤抖却娴熟地倒出药丸,就这魏征递过来的茶一口吞了下去。
过了片刻,他声音明显平静了下来,闭了眼,轻若叹息。
“劳烦先生,替我请大夫罢……”
————
魏征站在门外,看着下人自内进进出出。片刻后,门从内打开,大夫徐徐走了出来。
魏征迎过去,刚欲说什么,那大夫却抢道:“方子已给了府中下人,太子并无外伤,只是身子有些虚,按时用药调理十日,应当无碍。余者……事关太子,大人便莫要问了,纵是问了,在下也只能三缄其口。”
微微一怔,魏征随即也明白他话中之意,便拱手道:“那么有劳大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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