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征却是垂下眼去,自嘲地轻笑了一声,道:“于公,臣希望坐这江山大业的,是如殿下一般的仁君;于私,臣希望继承这江山大业的,只能是殿下一人。”顿了顿,拱手一拜道,“臣对殿下的心意……便是如此。于公于私,还望殿下务必三思。”
仍是这般,未有一语点破,然而话已然说得足够明白。实则朝夕相处的诸多时日,李建成如何会不曾觉察?只是此情此景之下,他一时却不知该如何回应,便只能一声叹息。
魏征听闻,纵然并不意外,然而心头却仍是微微一阵落空。只是他却起身笑道:“臣方才所言不过希望殿下明白,臣对殿下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是肺腑之言。殿下记得这一点,于臣便足矣。”说罢深深一拜,道,“臣这便告退了。”
李建成微微颔首,看着他推门离去,仍只是一声低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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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军抵达并州,李建成李世民二人仍是各自为政,只是此番李世民并未再刻意刁难,对李建成之意反而言听计从,只提出一点要求,便是亲自带兵迎战咄苾。
李建成心知他深记昔日为咄苾所擒之事,便应了下来,予他三千骑兵,让他负责击退突厥前来劫掠的小股部队。
然而不过三日后,李世民便带着这三千人马以及自己畜养的玄甲兵,杀入了咄苾的大营。
彼时突厥人马正于并州附近劫掠而归,正欣然瓜分战利品之际,唐军便如一把利刃劈如营中。李世民单枪匹马在前,玄甲兵紧护周围,再然后,便是普通的骑兵。
这般堵上性命的袭营,可谓实出乎突厥上下的意料,便连咄苾本人,亦正毫无戒备地坐在帐中。然而听闻大营遭袭,他却也并未变色。吩咐下全军立即迎战,咄苾很快站起身来,三两下穿好铠甲,反而笑道:“既然李世民如今自己送上了门,便休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出了帐翻身上马,一眼便望见厮杀中的李世民,咄苾高扬马鞭,横刀朝他冲了过去。
李世民很快感知到,一枪挑翻了面前纠缠的敌军,转身方一横枪,便堪堪挡住了咄苾迎面劈来的一刀。
二人俱是使出了七八分力道,刀枪相碰,火星四溅,震得双方同时一退。
咄苾提着马缰来回逡巡,面上露出几分嘲讽的意味,笑道:“区区数千人便敢来袭我大营,莫非经过上次之事,秦王仍未学到多少教训?”
李世民闻言不答,只是一夹马肚,再次攻上来。二人交缠过了百余招,不分胜负,而咄苾人马数众,已愈发聚拢,将唐军围困在其中。
眼见着便是上次一战的翻版,咄苾心下暗嘲李世民不过尔尔,手上攻势愈发密集凌厉。
然而正在此时,一名突厥士兵杀至近前,高呼道:“可汗,后方营帐起火了!”
咄苾大惊,不及回应,李世民却紧贴着过来,一枪刺向他胁下。咄苾侧身避开,匆忙退开几步,看着他微微眯起眼来,道:“李世民,你……”
“可汗说得不错,本王经过上次之事,自然要学些教训。”李世民面上终于浮现出笑容,话语之中却是愈发悠哉,“只可惜上次之胜,却恰恰让可汗忘了,何为骄兵必败。你当真以为,我连吃一堑长一智的道理也不明白么?”
咄苾握紧手中长刀看着他,不知为何,只觉那悠然自得的神情,竟有几分像李建成。他面色一点点变得浓云密布,却是在原处不进不退。
“好不容易抢来的粮草,可汗便打算这般置之不理了么?还是说,可汗心中竟猜不到,前来烧粮的会是何人?”深知对方正处于进退两难之境,李世民又笑着开了口,顿了顿,不待对方开口,却又自己答道,“你我心中皆知,来的若是那人,便不会给你留下一颗余粮。”
咄苾身形已然微震,眼看着身后腾起的浓浓黑烟,以及大火之下愈见散乱的人马,终于咬牙,似已动摇。
“咄苾,你可知自己哪一点永远赶不上我么?”李世民仍是笑,笑的平静而恶意,“那便是你同大哥只能是敌对,无法改变。而大哥对我纵然无法坦诚以对,但只要在你面前,我们便永远是在同一方。”
被刻意地戳中软肋,咄苾冷哼不言,已然调转马头,大喝一声撤退。然后他回过头来,看着李世民,还击道:“我若是李建成,上次便该任你死在突厥营帐中。既已弃你而去,何苦又那什钵苾相换,建成对你终究是不够心狠。”
李世民手握着长枪,高坐于马上,眼看着突厥人马纷纷后退,只是一声冷笑。
——他若不狠,便不会有今日的李世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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