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魏征便知事济矣。立在原地深深一拜,方才在宫人的搀扶之下徐徐出了宫门。
一言已毕,李渊抬眼看向李世民道:“杜淹近日于京中活络异常,所查之事无不与太子有关,且同那送军械的二人过从甚密,乃天策府兵曹参军;房玄龄为人多智多谋,乃秦王府记室;宇文颖,数年前你力荐之下,朕留下了这人……不知这几个名字,该作何解释?”
李世民心知,李渊既已将话说到如此地步,心中便必是有了十成把握。事到如今,任何的狡辩已无任何意义。
由是他站起身来,在李渊面前徐徐跪下,一言不发。
李渊将手中的奏折轻轻地摔在案上,以手支额,叹了口气道:“世民,朕知你功勋卓著不甘落于人后,然你已是朝中煊赫的天策上将,朕自视予你的已足够多,你却这般不知收敛,反而意欲取太子而代之,此举……当真叫朕失望非常!”
“父皇……儿臣知罪。”李世民心中明白,李渊此番以“家事”而非“国事”论之,便不欲对自己以国法而论,又是他垂着头,表现得极尽陈恳懊悔。
李渊见状又是一声长叹,这本是自己最为喜爱的儿子,如今却做出让自己最为失望的事来。偏生无论是作为父亲还是天子,却都不可少了这人。
他心中既有恼怒也有无奈,由是只能一阵阵地叹气。
这时,一直未曾开口的李建成走上前来,拱手道:“父皇请息怒,儿臣以为世民你不过一时糊涂,经此一事,定会有所悔改。”
“此事朕自会有决断。”李渊站起身来,仍是叹道,“只是‘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你二人本事手足,却闹得如此地步实在让朕寒心。明日晚,你兄弟三人入宫来一同用膳,把话说开了,也让朕省省心罢。”
说罢他走下堂来,经过李世民身旁又顿了顿,道:“朕记得对你的许诺,只是前提却是‘建成当真有谋逆之心’,这一点你莫要忘了。”
言下之意,一切已是一场空。
待到李渊离去之后,李建成也一言不发地转身朝门外走去,然而未走出几步,却听闻李世民身后唤了一声“大哥”。
李建成足下顿住,却没有回头,只是立在原地等待着对方开口。
李世民回身走出几步,却终究是在相隔了一些距离的位置站住。顿了顿,他开口道:“大哥,你早便料结果会是如此,是么?”
李建成闻言只是笑了一声。只身赴险,他连最坏的结果不是不曾料到;东宫按兵,坏的准备他也已做好。只是唯独,他未曾想到魏征竟也只身去了仁智宫,更竟是能以一己之力说得李渊幡然醒悟。
此刻想来,魏征此举当真无误。彼时若当真发兵围困仁智宫,尚不一定能料胜负,却不如他这区区一张嘴,便抵了那数万人马。
念及此,他回身看着李世民,道:“我只是料到,这一局,你赢不了。”
说罢他转身离去,脚步未有迟疑。
李世民立在原处,慢慢地握紧了拳。许久之后,一声苦笑。
——大哥,我终究……还是赢不了你么?
————
次日一早,李渊颁旨,将天策府兵曹参军杜淹,太子府中允王珪贬官外放于巂州。旁人看来算是各打五十大板的处置,实则李世民却知,这板子打得却着实只是不疼不痒,可见李渊到底是不愿大动干戈。
然而便至午后,新的旨意再出,这一次,太子府祭酒韦挺,秦王府记室房玄龄,也在流放之列。
仍是各打五十大板,然而于二人而言,意义却已是大有不同。韦挺虽是李建成亲信,却终只是武将之身,征战在外,武将大可随时调任,并无所妨碍。然而自大杜如晦暴亡之后,房玄龄于自己而言,却是不可或缺的智囊谋士。
如此一来,自己在这朝中,便一时处于不利地位。李渊此番处置的偏向性,也已然分明起来。
——大哥,如此逆转,于你而言,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
李世民对着铜镜理了理穿戴好的正装,轻笑一声,出了府门。
与此同时,李元吉已然准备妥当,来到太子府。
然而李建成却不在府中,唯见魏征一人坐在院中,倒似颇为闲适地翻看着书卷。见了李元吉,放下书卷,扶着石桌一侧,似是有些吃力地站起身来。
“魏先生不必多礼,”李元吉见状忙走上前去,道,“此番大哥得以沉冤昭雪,全依先生貌似相谏。”
“本是分内之事,自当在所不惜。”魏征笑了笑,重新坐了下来。
李元吉在他身旁坐下,道:“今晚应父皇之命将去宫中用膳,不知大哥此时却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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