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依旧有如瓢泼,落在身上带着凉意。尽管咄苾的衣衫也已大半湿透,然而他高大的身形却将大半雨水阻挡在外。李建成忍着背上的剧痛,微微缩起身子,忽听身后的人道:“建成,你且贴着我近些,切莫教伤口见了水。”
李建成颔首,徐徐将身子向后靠了过去。如此一来,他整个人便好似全然依偎在对方怀中的模样。
微微抬眼望向天幕,但见天色似乎已非密不透风的那般漆黑。阴沉的天色里,似乎已多了一抹隐约的灰。
大抵……快要天明了罢。不想自己在这雨中,一忍便已是一个夜晚。
还好自己忍了过来,待到了此刻。李建成徐徐地吐出一口气,悄无声息地闭上了眼。
感到怀里的人渐渐不动了,咄苾垂下眼,夜色之中李建成侧脸的轮廓隐约可见。片刻之后,他抬起眼,正视前方的路。提着马缰的手,却悄然松开一只,轻轻地环住了对方的腰身。
然后他双腿用力夹了夹马肚子,马低声嘶鸣了一声,随即加快了步子,朝前走去。
————
“二公子,这雨不停,如何能这么淋着?”一名偏将打马上前道,“不如寻一处树荫,二公子且在里面歇息片刻,待我等先去前方寻大公子身影?”
李世民遥遥头,盯着前方的路道:“不必,我亲自去寻便可。”说罢一打马,又径自走向前去。
偏将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只得带着后面的队伍跟上。
此时天色已然眼看着放明。大雨下了整整一夜,李世民便在这雨中淋了整整一夜,只是哪怕在经历了一场厮杀过后,他却一副疲态全无的样子,仍是这般一马当先地走在前面。
或者说,心中始终存着那么一口气,让他决不能有半分松懈,或者气馁的念头。
大哥……
李世民咬咬牙,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让视线变得清明。他在心内不住地告诫自己,大哥便在前方,只要再多走几里路,便能救的他脱困。
怀着这般念头,他忍着方才厮杀中复发的旧伤,走了一个又一个的“几里路”。
只是与身体发肤间的疼痛相比,刘文静口中“生死未卜”的四个字,对他而言,无疑更是一种折磨。
自己的大哥,此时正生死未卜……这个念头在脑中闪现,过处便是一阵焦灼般疼痛,让人无法平静。
他觉得自己会沿着这山路,一直这样找下去。找不到大哥便不会停下,也无法让自己停下。
如此,一直到死为止。
正沉吟间,忽听人喊道:“二公子,前方有人!”
李世民不及抬眼,几乎本能地一扬马鞭,便已然朝前方冲了过去。他知道这山中已无隋军,若当真有人,便只会是自己的大哥了。
对方人马见势急忙聚拢,阻挡在前。李世民奔直近,一把前提住缰绳,扬声喊道:“我是李世民,前方可是大哥?”
对方听闻是来者之名,立刻四散开来,显然是李氏人马,口中零零散散唤着“二公子”。李世民心内稍稍松了一口气,压抑住内心的狂喜与释然,再度对前方喊道:“大哥却在何处?”
然而,他话音落下,却并未听到李建成的回答,他听到的,另一声“二公子”。
那声音浑厚低沉,虽说的同是汉文,然而终究于他人有所不同。这个声音于李世民而言,是一种莫名的熟悉。
他抬眼去寻那声音的主人,下一刻,便见一个影子打马从人后缓缓走了出来。
此时,天色越发亮起了几分。昏暗的光透过浓云洒落下来,朦胧地照出了对方的面容,以及……他怀里那抹白色的身影。
大雨滂沱。
咄苾周身俱是透湿,然而他怀抱之中的人却是分毫无恙。
李世民怔怔地看着对方打马走近,终是徐徐开口道:“你……为何在此?”
咄苾垂眼看了看怀里的人,道:“二公子为何在此,我便是为何。”
他的声音在平稳之中透着一股冷静和自制,然而那一低眉的动作,却让李世民胸中骤然腾起一阵怒火!
他忽然抽出腰间长剑,朝咄苾劈头刺了过去!
众人大惊失色,发出声声低呼。然而当事之人咄苾,却是定在原处一动不动。他甚至不曾挪开目光,去看一眼那停在自己脖颈处仅止一寸的剑尖,只是静静地同李世民对视着。与对方满眼的愤然相比,他目光之中唯有深不见底的平静。
“二公子若对我有何怨言,日后愿任凭处置。”他慢慢道,“只是世子重伤在身,还需速速下山才是。”
李世民闻言,握着剑柄的手当即抖了抖。他徐徐垂下手臂,看向对方怀中的李建成,低低地唤了一声“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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