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已九月中旬,正是仲秋之际。李世民接过李渊递过来的践行酒,高高的举起。金风吹动了袍角,忽地决出了几分凉意。李世民顺着手中的酒杯稍稍远望,但见目光所及,尽是遍野枫红。原来不知不觉间,竟已换了季节。
他高举起酒杯,对在场的人一一示意。只是目光所及,却终是少了那一抹期盼中的影子。
念及昨日种种,不觉暗暗自嘲。事已至此,话已至此,若还奢望什么,岂非是太过可笑?
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他举起酒杯,仰起头,一饮而尽。随后“碰”地一声,将手中的碗砸落在地,摔得粉碎。
李渊见他这副豪气干云的样子,哈哈笑了三声道:“世民,为父待你等凯旋!”
李世民对他一拱手,掷地有声道:“世民定不负父亲重托!”话音落了,未有犹豫,便转身上了马。
“传令下去,出发!”他提起马缰,对身边的副将道。副将得令,当即传令下去,大军很快如同一条长龙一般,徐徐地开始了一动。
李世民高坐于马上,对着李渊众人的方向再度拱手,权当是最后的作别。
然而正在此时,他却看到了一个影子。
那一刻,时间静止,天地黑白。
一人一马,立于极远地阑珊之处。素白的袍子,火红的披风,在漫山遍野的枫红之中,教人挪不开视线。
仿佛是知道被发现了踪影,下一刻,那人已然打马回身,慢慢离去。
李世民强迫自己收回目光,轻轻地笑了笑。
大哥,不论你因何来此。如此,便足够了。且等着世民凯旋的消息罢。
然后他一提马缰,转身本向队伍的前列,不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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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
听闻呼唤,李建成回过头去,却见是刘文静打马赶了上来,对自己一拱手。
他微微颔首示意,提了提马缰问道:“刘大人有何贵干?”
刘文静放慢了马速,同他并辔而行,道:“世子既然来了,为何只在人后,而不上前?”
李建成笑了笑,只淡淡道:“不必了。”
“是啊,”刘文静叹了叹,道,“只要二公子知道世子来此,见与不见,实则并无差池。”
李建成闻言微微侧过脸来,“刘大人似是话中有话?”此时他面色已然恢复如常,话中虽是质疑,然而面色却也是一派温和。
刘文静笑道:“世子可知,二公子昨夜大醉之事?”
李建成平静道:“不知。”
“我昨夜去同他话别,却见他独自一人捧着一坛酒,狂饮不止。”刘文静慢慢道,“若非是我寻了几个下人强行止住了,只怕今日的出征也要耽搁。”
李建成沉默半晌,只道:“若因私事耽误了正事,确不是大将所为。”
刘文静看着他,意味深长道:“在下以为,能让他如此的‘私事’,怕是只有一件了。”
李建成闻言,目光一霎添了几分寒意,然而很快又便得温和。他轻轻笑了笑,反问道:“刘大人为何同我说这些?”
“别无它意,不过同世子闲话几句罢了。”刘文静本极善察言观色,此时笑了笑,便忽然变转话题道,“臣看世子已然病愈,这便同臣一道去营中看看如何?”说罢已然侧过身去,做出一个邀请的姿势。
李建成默然地同他对视了片刻,终是点点头,道:“也罢。”说罢打马往营中去。
刘文静看着他率先而去的背影,面上的笑意徐徐淡去了几分。纵然面对自己的旁敲侧击,李建成的回答可谓滴水不漏,然而昨夜李世民酒醉之下,满口唤着的“大哥”二字,却是如何也无法磨灭的。
低低地叹了一声。纵然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实则他心内也明白,能让李世民失态至此的,世间怕是也只有这一人了罢。
————
五日后,李建成并刘文静的大军,也将前往永丰仓进发。
临行前夜,咄苾来到他的房中。
“建成,你终于肯见我了?”在客座上坐下,他开了口,带着几分玩笑的意味。
“前几日身体有恙,怕耽误出征,便索性闭门修养。”李建成淡淡笑道,“多有失礼,教大哥怪罪了。”
“养病要紧,病养好了再见不迟。”咄苾哈哈笑了几声,看着他声音慢慢地沉了几分,不自觉地露出些许关切之意,“箭伤方愈,怎么又病了?”
“一时不小心,坐在院中着了凉,日后自当小心。”李建成随口应付着,笑道,“还请大哥放心。”
咄苾点点头,二人闲话了几句,他站起身来道:“建成你明日出征,今日早些歇息罢,我便不再叨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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