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成亦是站起身来,将人送至门边。
推开房门,晚风霎然吹了进来,带着丝丝的凉意。李建成一身宽大的长衫顿时随风翻动起来,鬓角的一缕长发也忽地被吹至唇边。
“晚上风大,快进去罢。”咄苾笑着伸出手,将那一缕头发轻轻拨至耳后,“病去如抽丝,纵然你有几分习武的功底,也……”
耳畔的手忽然抖了抖,李建成微微一愣,随即明白过来。
他匆忙退出一步,面上仍挂着笑道:“大哥保重。”
咄苾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他。
李建成回转身子,掩上了房门。背靠着门板,他伸手抚上脖颈的位置,那里一个结了痂的咬痕,触手间仍是有微微凸起之感。
然后,他听见门外的人低声问道:“这……便是你几日来无法见人的原因?”
李建成看着前方,平静道:“大哥多虑了。”
对方沉默了很久,又问道:“李世民?”
李建成没有再回答,只是走到床边,吹熄了烛火。
许久之后,他听见门外的人一拳垂在门框,力道之大,仿佛摇撼得屋子都在震颤。
再然后,一切归于平静。窗外只余下风吹动枝叶沙沙作响的声音,格外的静谧,却又格外的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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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李建成并刘文静率大部人马,开往永丰仓。与李世民先锋之任不同,这支大军此行乃是为了守住潼关,以防河东屈突通趁势于后方偷袭。
进驻永丰仓的第一日,便传来了李世民于泾阳击败刘鹞子起义军的消息。
据说李世民驻军晋阳的当夜,便趁对方不备,亲率几百精骑杀入敌营。地方人马如何能料他竟是这般速战数决,那刘鹞子还在睡梦之中,便被李世民一刀斩去了头颅。
赢得不费吹灰之力,着实可称是漂亮的一仗。
李建成坐在上座,听前来报信的小校眉飞色舞,将消息说得有如亲见。他一面听着,一面低头展开握了许久的书信。
信中所书之事,同小校所言并无二致。然而比较之下,所书唯是三言两语报过战情而已,简练甚至生分得倒教人有些不太习惯。
李建成垂眼看过那一行行的白纸黑字。笔迹是自己一手教出来的,然而比起自己,却又多了一份刚劲和洒脱,便一如其人一般。
最后他将目光顿在书信的末尾处。那里有一个墨点,色泽浓重,晕染得极开,然而未及干透便似是被人拭过,朝一旁拖曳出一道长而零乱的痕迹。
那人提笔欲言又止的模样,便当即历历在目。李建成摇摇头,心道既无话可说,又何必多此一举;既有话要说,又为何终不下笔。
实则,又能说些什么呢。
低头折上了信,他微微点头,示意那侍卫退下。此时,一旁的刘文静道:“看世子神色并不惊讶,想必二公子已亲自将消息告知世子了罢?”
“看来什么都瞒不过刘大人的眼睛。”李建成不置可否,只是轻轻笑了笑,起身把信放进柜中的锦盒中。转过身来,道,“实则世民年少,此举终究是意气用事了些。比起直接将人斩杀,此时若能将其收服,权其归降,为己所用,才是上上之策。不过既然已胜……便罢了。”
“世子此言差矣。”刘文静看着他道,“二公子这般立功心切,为的是什么,世子岂会不知?”
李建成笑道:“速战速决,本就是他一贯作风。他作战骁勇,如此也并非不是一法。”微微一顿,不着痕迹地便转话题道,“不过此消息一出,屈突通纵然先前对我军有所轻视,此刻也必会有所警觉。他本是代王杨侑的人,此时若长安有难,他如何也不会坐视。我料他近日内必有动向,你我还需警觉才是。”
刘文静点点头,便又听闻李建成道:“我将去营中看看,刘大人可愿随我一道?”
“岂敢不从。”刘文静话音落了,见李建成已然抬脚走出门去。他匆匆跟上,心下叹息。
便是他这个局外之人都能看出,李世民如此拼命,也不过是为了换一种方式,博取这人的注目罢了。
纵然人人都道那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然而叹便叹这当局的二人之中,一人昏迷了心窍,另一人的心智,却是始终是如水般澄澈。
澄澈到他这个自以为清的旁观者,也终究看不出,李世民种种那投石落水之举,是否能在这深不可测的沉潭之中,掀起半点声响,半点涟漪。
又或许,自己早已不算是局外之人了。
刘文静摇首叹息一声,终是举步,跟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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