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迫不及待地展开来,但见那再熟悉不过的笔迹,洋洋洒洒地写满了几页纸。然而仔细看来,字字句句却不过交代各处战情,随后便是略略提点他作战不可操之过急,应时时记得要广布仁德。
然而在信的末尾,小而纤细的几个字,却蓦地拉扯住了李世民的神经。
“天寒,记得添衣。”
短短的六个字,平淡得甚至不待任何感情色彩,却让李世民止不住地一阵狂喜。然而很快,他自嘲地笑了笑,心知这大抵不过自己自作多情罢了。
实则他再明白不过,在大哥眼中,这李氏的江山无疑要重于一切。若说他会对自己有什么关怀,大抵也不过因了自己这点将才罢。
然而即便如此,他却也心甘情愿。若大哥要这天下,自己纵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其打下来。
怀着这般念想,李世民将信小心翼翼地折好,收入怀中。
放眼望去,长安城近在咫尺。而太原起义定下入主长安的情形,却也不过犹如昨日。
若以这万里河山为明证,大哥,世民的心意,你可愿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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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李世民不曾想到的事,再见李建成,也不过半月之后的事。
那日李世民亲帅人马,往东迎接自朝邑而来的李渊大军。其时已然入冬,天上窸窸窣窣地飘了雪。浅白的落雪之中,李世民打马立定,远远地看见了一列人马的影子。
他打马过去,很快便看清了为首一身甲衣,宝刀未老的李渊,以及他身后的……李建成。
李建成仍是一身银甲,只是今次,银甲外罩上了一围厚厚的狐裘。狐裘色泽雪白,将人衬得清贵异常。一眼望去,几近要融入周遭的景致之中。
李世民怔怔地看着他走近,才恍然地回过神。他打马走近,对李渊一礼道:“父亲。”顿了顿,转向李建成,“……大哥。”
李建成微微颔首,并不言语。
李世民迟疑道:“世民以为,大哥仍在潼关,如何……竟也来了?”
李渊笑道:“为父本欲让建成于潼关再守一段时日,而他却自行请命。由是便让他同为父一道来了。”
李世民闻言颔首,慢慢地转向李建成。李建成平静笑道:“世民连日征战,想必已是十分疲惫,我这做大哥的,又岂能袖手旁观,不前来帮衬?”顿了顿,不着痕迹地避开他的目光,望向李渊道,“再者屈突通重伤,龟缩在城中已有多日,尚自顾不暇,一时应是无心无力救援长安。何况,潼关处尚还有刘大人留守,如此,必不会有失。”
“建成所虑周密,为父自然放心。”李渊笑道,转眼望向李世民。
察觉到父亲的眼光,李世民匆匆收回落在李建成面上的视线,清了清嗓子道:“此处天寒,父亲和大哥快请先入帐中罢。”
李渊点点头,便带着二子往大营处而去。
李氏兄弟二人跟随其后,并辔而行。李世民忍不住偷眼望向对方,李建成侧脸清瘦,落雪之中是一道绝美的弧线。
李世民定定地看着,而此时对方却忽然转眼看向自己。四目相对,李世民知道自己眼中一定是抑制不住地惊喜和仓皇,然而对方的眼中,却没有半点波澜。
“世民快走罢。”李建成淡淡道,随即提了提马缰,走快了些。
李世民落在后面,看着前方那一抹白色的影子,轻轻地叹息一声。
心知纵然面上能假作什么也未曾发生。实则一切却当真如李建成所言,已然不可回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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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雪势阻挡,不便行军,李渊便索性命大军在原地停留休整,且待大雪褪去。
李建成白日同众人商议攻城之策,夜间便独自翻看兵书到深夜,一连数日,都是如此。
每到夜间屏退周遭下人,是他长久以来的习惯。或者说,是他重生之后的习惯。并非他不愿相信他人,只是,他曾信过玄武门守卫何常,曾信过李世民,可是末了……
与其如此,却不若只信自己。
桌前的烛光忽然挑了挑,李建成从书中抬起头,望向窗外。窗外是静谧无垠的夜,唯有风吹动周遭枝叶的声音,沙沙作响。
李建成合了书,站起身子,微微舒展了四肢。
然后他走到房门口,轻轻地推开了门。
凉风猛然灌入,带着冰冷却足以教人顷刻间清醒的空气。这几日,原本不过点点的雪,此时已然换做一副鹅毛之势。李建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在纷飞的落雪之中微微眯起了眼,却于一霎间,看见一个影子消失在树影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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