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闪身得再快,只一瞥,便足以看得清明。
李建成静静地站在门边,庭前的落雪已经铺满了一地,在银色的月光下显得分外清寒。
他径自遥遥头,转身掩上了房门。
隔绝的风雪的房内微微流淌着暖意,同一门之隔的外面,是截然不同的气象。
自打来此之后,除却白日堂中议事时能有所照面,其余时间便不曾见过李世民。李建成不知道,对方在这样的风雪之中究竟悄然立了多久,又有几日是如此这般,于自己房门外默默瞻顾。胆怯得、小心得如同一个犯了错的孩子。
而他知道的是,方才在看到那影子的一瞬间,自己心头无由地颤了颤。不知是不是夜色往往动摇人心的缘故,头一次地,他竟觉得自己待世民,是不是太狠了些。
不。
这个念头闪过脑海的时候,李建成立刻自嘲地笑了笑。
便是这无谓的仁慈,让他在前世为自己亲手掘下了坟墓。李建成,今生今世,你还要重蹈覆辙么?
有些烦躁地挥去了脑中的凌乱思绪,李建成低低地叹息一声,走到床边,吹熄了蜡烛。
————
大军驻扎了数日后,雪势总算是有了缓和的势头。直至雪霁天晴,冰封消融之后,便终于也到了大军总攻长安的日子。
李渊人、李建成并上李世民,集结三路人马一共二十余万人,于长安而言,已是兵临城下之势。
李渊之意,本是亲帅中军,以李建成李世民掌左右两军,于第一日发起强攻,一鼓作气让对方陷入弱势。然而此言一出,不待他人作答,李世民却已然上前一步道:“父亲若信得过世民,便请命世民为先锋,世民定不会辜负父亲所望。”
“世民,为父知你破城心切,”李渊摇首道,“然而此战非同小可,为父若不亲自出阵,又怎能为三军增势?”
李世民闻言沉吟片刻,瞥了一眼李建成道:“那便请父亲将大哥留在营中。”
众人闻言一惊,李渊亦是皱眉道:“世民此言何意?”
李世民面不改色,只道:“军中有世民护着父亲,营中有大哥守卫后方,方才是万无一失之策。”
此言一出,李渊尚未会意,李建成便已然笑道:“罢,世民此言有理。”
李世民未料李建成竟会显出此言,一转头,对上他的目光,又很快挪开。他知道,自己的心思只怕终是瞒不过大哥那双澄澈的眼。
心里自嘲地笑了笑。实则不过想凭一己之力护他无虞而已,不过怕他在战火中再有半点差池罢了……纵是被他看出,却又如何。
虽然李建成突然便这般答应着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然而这却当真是他所要的结果。于是李世民转向李渊道:“冲锋陷阵之事,还请让世民亲为罢。稳固后防之事,唯有心思缜密如大哥,才能做得周全。”
李渊一向信任这两个儿子,见二人众口一词,便也不再执意,便道:“如此,便依世民之策。”
李世民闻言一喜,本能地转向李建成,却意外地发现对方正注视着自己。然而只在四目相触之间,却又不着痕迹地挪了开去。
————
三日后,大军出征。纵然雪已褪去,然而天气仍是异常寒冷。李建成仍是披着那一身雪白狐裘,立在送行的队伍之中,静静望着准备出发的大军。
饮罢践行酒,说罢别离语,李世民跟在李渊身后走出几步,忽地回过身来,打马行至李建成近前。
“世民可还有话要说?”李建成看着近在咫尺的人,神色淡淡的。
然而李世民只是沉默地看着他。片刻之后,忽然前倾身子,将对方用力拥住。
李建成知道,这在旁人眼中不过是兄弟离别的普通拥抱,于二人而言,却有不可言说的非凡含义。他二人懂,也唯有他二人才懂。
因为他听见李世民附在耳畔低低的声音:“大哥,此战不为别人,只为……你一人。”
感到对方臂膀间渐渐缚紧的力道,以及伴随而来的暖意。李建成面色如常,然而慢慢地,却也伸出手,反手用力环住对方。
然后他听见自己轻声道:“世民,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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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罢大军之后,李建成打马回营,当即写好两封书信,唤来亲信的小校道:“立即出发,务必赶在大军抵达前,将此两封信送至长安城内,不得有误。”
小校得令,立即告退。李建成稍稍舒了口气,再看窗外的天色,已稍稍有些暗了。他走到墙边,微微仰起脸看向悬挂着的地图。
自太原发端,经西河、霍邑、河东一带,直至长安东侧近郊,皆已为李氏所有。而此时距太原起兵,也不过半年的时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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