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李建成知道,这看似一帆风顺的西进,却才是征程的开始。占据关中,入主长安,还远非这支大军的最终目标。
对自己而言,亦是如此。
李建成将目光徐徐东移,最终落在洛阳的位置,久久定住。
他不止一次思考过自己的这番重生,究竟是为了什么。然而只有他知道,无论如何,绝不是为玄武门前的变故复仇而来。
纵然他心有不甘,心有不解,甚至心有不平,可同眼前这万里江山相比,那些都不过私仇罢了。既然重生了,那么他便将以自己的双手,再建一个盛世。
这是他前世未竟的志向。
至于李世民……这个名字骤然出现在脑海,李建成却不愿为此多做思量。那人前世将自己一箭穿心,却独独留下一句“对不起”;今生对自己怀着欲念,却是一次次为他奋不顾身。
世民,究竟哪一个,才真正是你?
李建成自嘲一笑,告诉自己,无论是哪一个,今生都无法那般轻而易举地,将自己射于马下了。
沉吟间,窗外忽然起了风声。李建成循声望去,但见树影投在窗上,斑驳交错,在风中微微颤动。他走到门边,轻轻拉开了门。
风依旧灌了进来。纵然大雪已退,然而入了夜的初冬还是格外的寒凉。李建成下意识地拉拢了衣襟,抬眼望向院中。
院中空空荡荡的,唯有月色如流水一般在台阶上铺陈开来。周遭万籁俱寂,耳畔能听闻到的,也不过窸窸窣窣的枝叶扶疏声。
李建成静静地立了片刻,忽然自嘲地低笑一声。然后他退回房内,伸手轻轻地掩门。
而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一个声音:“世子,且慢。”
第18章
李建成抬眼望去,但见一人不知何时已然立在院中。他朝自己一拱手,衣袂在风中猎猎翻飞,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味。
“冒昧来访,还望未有叨扰。”
慢慢地露出笑容,李建成再度打开门,回礼道:“不知裴大人前来,有失远迎,是建成失礼了。”说罢稍稍侧了身子,让出道来,“夜凉如水,裴大人还请先行进屋来罢。”
裴寂微微颔首,随即举步走近屋来。李建成意欲亲手替他斟茶,却被他摆手止住,笑道:“臣岂敢劳烦世子。”
李建成知道,这裴寂多年前,便同李渊交情匪浅。此番太原起义,李渊将其招至军中,奉为上宾,可谓礼遇非常。却不知父亲如此心腹之人,今日来此会是所为何事。
由是他不再坚持,只撩起袍子,在茶几的另一端坐下,笑问道:“裴大人深夜来此,不知有何见教?”
“见教不敢,”裴寂淡淡笑道,“只是听闻国公临时变了主意,将世子留在营中,心下不解,故趁此机会前来拜访拜访。”
李建成道:“父亲同世民率前锋攻城,我于后方布置,如此甚为妥当,不知裴大人有何不解?”
裴寂闻言笑了笑,并不言语。
李建成见他分明是有话要说,却也不急,只是径自真了一杯茶,端在唇边浅啜。
沉默了片刻,终是听对方道:“实则……世子甘愿留在城中,心中应是别有计议罢?”
李建成心头微微紧了紧,面色却不变分毫。他放下手中茶杯,并不置可否,只淡淡笑道:“不过听从父亲调遣罢了。”
然而裴寂却仿佛已得到了答案,他忽而站起身,对李建成一礼道:“如此看来,是臣多虑了。夜已深,臣不便打扰,这便告辞了。”
李建成心怀狐疑地将人送至门边,裴寂拱手告辞,走出几步,忽然回身道:“世子心中若有计议,万望勿要独自行事才是。”顿了顿,“臣虽无能,然而却与公国同心,不敢有二。这一点……还望世子万勿生疑。”
然后他再度拱手,转身走入夜色之中。
李建成看着他离去的身影,隐约觉得此人似乎觉察到了什么。而他临去的那句话,更仿佛有意对自己有所劝谏。然而李建成却不愿多想,今生今世,他清楚自己将走的每一步,如此,纵无旁人同行,却又有何干?
念及此,他唤来了一名下仆道:“去看看柱国可曾歇息,若未曾歇息,便请他过来一趟,说我有事相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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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前方传来消息,只道李世民率先锋部队与守军与城外大战,势均力敌,不分伯仲。到了夜间,便也各自收了兵。李渊人马在城郊驻扎,离此处不远,却也并未返回,看情形,应是有意择日再试。
李建成正站在铜镜前整理自己的襟口,听完叙述,并不表态,只转头看向那小校道:“一切可曾准备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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