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又将那层纱合了上去。偏生这话,还是同柱国那日所言如出一辙。
李世民闻言,胸中一愠,却也强忍住,勉强笑道:“既然大哥做此言,想必同他交好,亦不过尽地主之谊罢了,倒是世民多虑了。”说罢站起身来,道,“时候不早了,世民便不打扰大哥歇息了。”
话音落下,走出几步却又回过身来,定定地看着他,慢慢道:“大哥,其实世民所愿,也并不多。”
李建成同他对视着,面上的笑容一点一点地淡去。他一字一句道:“世民,莫要因私坏了大局。”
然而李世民闻言只是笑了笑,没有应答,只是转身离去。
李建成看着他阖门而出,心知对方今日这番试探绝非空穴来风,十有八九……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念及此,他当即起身,拿了狐裘披在身上,往门边走去。
然而及至行到门边,却忽然顿住。默然片刻,终是走回书案边,提笔在纸上匆匆写了几句话。随后他唤来一个下人道:“立刻将此信送予柱国,不得有片刻耽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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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时,咄苾正在屋内整理了一阵行装。乍一抬眼,忽见窗外明月正好,不由得放下手中什物,披了外袍,推门而出。
院内空无一人,分外的静谧,咄苾走到院内的石凳边坐下,仰起脸,只觉月色太过明亮,把夜色照的竟有如白昼。
犹记身在塞外时,千里荒漠杳无人烟,只觉得这月色之中总是透着无限苍凉。然而及至来到中原,才发现这明月,在繁枝的掩映之下,竟也能有如此柔和,如此令人心醉的一面。
同是一轮明月,阴晴圆缺间,却竟是这般变幻莫测,叫人无法残破。
月如此,人亦然。
念及此,咄苾不由得垂下眼,轻轻笑了笑。
——建成,不知这一别,你我可还后会有期?
正此时,耳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咄苾循声望去,但见一个下人模样的人匆匆行至面前,一礼道:“世子遣小的前来送书信一封。”
分明便相隔不远,却用此等方式。咄苾心中略一生疑,伸手接过那张薄薄的信纸。打开一看,其上字迹写得潦草,平添了几分飘逸之感。
却不过四个字。
“今夜速走。”
咄苾心头一紧,当即对那下人道:“回去转告世子,便说此事我已知晓。”
待到那下人匆匆离去,咄苾当即起身,回到房内。草草收拾了几件衣物,便提了长刀,往门外去。
翻身上了马,一路狂奔至城门。
由于柱国之身,他向来能在城中自由出入。由是此番深夜出城,守卫也未敢多做阻拦。
出了城,便慢慢放慢了马速。
城郊荒野中万籁无声,唯有当头明月,却还同自己紧紧随行。
再一次仰起头,这一次,他笑得自嘲。
只叹,来不及作别了。
然而待到他收回目光,重新望向前路的时候,却意外地看到一个身影。
那个身影高坐于马上,手执一把长剑,不需看清面容,便可知是何人。
咄苾低低地叹息一声,提缰顿在原处,静静地看着那个身影慢慢走近,月色之中显露出几分面容来。
实则即便李建成信中不过四个字而已,然而看到信的那一刻,咄苾心中却已然明白:如此急切,只怕自己的身份已然暴露。
“二公子。”咄苾摇摇头,声音很平静,“没想到,不愿让我离去的,竟会是二公子。”
李世民打马徐徐走至近前,五官在夜色里显出轮廓,然而神情却有些模糊。他冷冷笑了一声,道:“柱国康鞘利要走,世民又怎会阻拦。只是……倘若要走的是王爷咄苾,世民只怕便无法袖手旁观了。”
咄苾苦笑,叹道:“这有何分别?”
“自然有。”李世民此时和他不过一臂之隔,他提了提马缰,停下马蹄,道,“柱国康鞘利留在我军中,是为盟约而来;却不知,王爷咄苾假借其身份留于此处,却又是为何?”
咄苾叹道:“二公子心中已有计较,又何必再问?”
李世民冷笑道:“世民心中计较,王爷如何能知?何不如实相告?”
见他这般逼迫,咄苾沉吟片刻,终归是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我若说,‘是为建成’呢?”
听他话语之中不呼“世子”,竟而只以“建成”相称,李世民当即大怒,扬手对着他便是一剑。
咄苾提缰侧身,堪堪避过,然而腰间旧伤经不住拉扯,当即掀起一阵剧痛。
“我此刻赢不了你。”微微弓了身子,他看着李世民怒火中烧的双眼,神色却异常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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