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成闻言,轻笑了一声,似自嘲,又好似冷笑。他轻轻一挣,甩开了对方的手,道:“世民,你可记得昨夜我对你说过的话?”
李世民神情专注地看着他,极慢地点点头。
“不,”李建成微微垂眼,摇首道,“你已然因私坏了大局。”
这话说得极为平淡,竟似毫无恼意。然而李建成留下这句话,却再未有半分停顿,转过身,大步离去。
李世民徒然地站在原地,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只觉心中手中俱是陡然一空。
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随后忽然用力,握成了拳。
——大哥,世民当真做错了么?
——不,若擒了那咄苾当真让你如此气恼。那世民,便不曾做错。
第27章
咄苾颓然坐在地上,背靠着身后的墙壁,仰起脸望着正好落在窗口的那轮明月。
屋内一片漆黑,唯有月光从窗外撒入,在屋内照出一片亮白色的光影。
仍是那轮明月,仍是自己栖身的房间,只是门外来回不断的脚步声,却分明昭示着,此刻的境遇已是截然不同。
早些时候,领头的守卫来一个大夫模样的人,那人草草替他包扎了伤口,抹了些药,又匆匆离去。
之后,便再无人来。
咄苾叹息一声,伸手按了按胸口隐隐作痛的伤口。李世民出手并不太重,若非如此,自己此刻如何还能留下一命?
实则他并非不知,对方手下留情,十有八九是为了拿自己的身份为要挟,借以牵制突厥的行动。
早该明白,纵是隐藏身份,也终有暴露的一日。只叹自己以这伤势为借口,一日复一日的推迟,不忍也不舍离去。
一着不慎,终是落得这般满盘皆输。
只是不知为何,咄苾心中唯有遗憾,却竟并不觉得悔。
那因了一时机缘巧合,假托柱国身份留于此地的半载时光,他没有一刻觉得悔,哪怕明知终是得不到。又或许正是因为深知得不到,才格外迷恋这每一分经过。
觉出几分口渴,咄苾以手撑在地面,试图站起身来。然而稍一用力,便拉扯得腰腹一阵撕裂的疼痛。尝试几回无果,终是无力地坐回地上。
自嘲地笑了声,只得朝身旁的矮几上伸出手,吃力地触摸着茶杯所在的位置。
然而一个不慎,却将茶杯碰翻在地,清脆刺耳的破碎声,当即划破了静谧的夜。
“怎么回事?”门当即被打开,守卫长长的影投在屋内。
咄苾靠回墙壁边,低声叹道:“打翻了茶杯。”
那守卫闻言“哦”了一声,当即关上了门。
屋内再度陷入黑暗和无声。咄苾听见自己的叹息声格外分明,他苦笑着摇摇头,指尖却触到身边破碎的瓷片。
瓷片维持着小半边茶碗的形状,边缘异常锋利,在隐约的月色里泛出点点的光亮,便如同匕首的寒光。
咄苾怔了怔,伸手拿起,徐徐放在眼前。
此番落网,结局是生是死实则他已不在意。可是,如若当真如他所料,自己虽留住一名,却将成为同大哥始毕可汗交易的筹码,如此……他决不能容忍。
咄苾默然片刻,一手握紧了手中的瓷片,一手却开始徐徐拉扯着胸前的绷带。
朝心口的位置轻轻扎下去,李世民便彻底输给了自己。咄苾暗暗地想着,拉扯着绷带的手,却蓦地顿住。
层层的绷带之中,不知何时,尽藏着一张毫不起眼的小纸片。
咄苾心头一紧,当即放下瓷片,将纸片放在月光之下,细细地看。
实则在这之前,他便已料到是何人所写;实则那人所写,仍不过短短的几个字。
然而咄苾盯着那纸片看了很久。“今夜子时”区区四个字,被他用目光一次一次地描摹过,直至指尖都抑制不住地开始颤抖。
新潮一阵澎湃,许久之后,才慢慢地被按压下拉。咄苾默默地将那纸条重新藏回绷带之中,舍不得毁去。大抵是盼着日后在那大漠之中,能教他一世不忘这曾经再熟悉不过的字迹罢。
抬头望向中天明月,心知子时,已然不远。
咄苾平静地闭了眼,开始养神。不知过了多久,门外隐约地传来些许骚动,随后只听闻“吱呀”一声,门再度被打开。睁开眼,但见月光顷刻流泻而入,尽是刺眼的明亮。
来着并非李建成本人。而是他府中护卫,冯翊与冯立两兄弟。
“王爷,快走罢!”二人匆忙过来,将人搀起。
咄苾“嗯”了一声,未有多言,当即在二人的搀扶下匆匆出了门。
——如此情形,到底不便现身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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