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眼看了李建成一眼,片刻后终是收起眼中的迟疑之色,道:“如此,便让他们留在城外罢。”
李建成礼数周全地一拱手,道:“那便有劳叔父了。”他回过身看着李密回身唤上几名将领交代着什么,神色自若而沉静。
负着手,唇角不着痕迹地浮出一丝笑意。
而这时,目光却触到李密身后,人群中的一双眼。那眼神疏朗深邃,带着三分笑意看着自己,顷刻便唤起不久前的记忆。
同自己对视片刻,那人唇角的弧度分明拉大了几分,竟是隔着数人,遥遥拱手行了个礼。
李建成不觉挑了挑眉,只觉此人周身俱是谜团,对着自己,偏生又是一副极尽坦诚之态。
当真有趣。
正此时,李密走上前来,道:“诸事已然吩咐妥当,这便进城罢。”
“叔父请。”李建成恭敬伸出手,礼让他先行。
随后却回过身去,抬起下颚,对着那人遥遥颔首,微微一笑。
人群之末,那人眼见李建成回身而去,直至衣袂一角隐没在人后,不复可见。脑中回想着对方转身前,唇边那不着痕迹的一笑,自己不觉亦是笑了出来。
“魏大人何事发笑?”身旁一同僚听闻笑声,不由狐疑道。
魏征闻言,目光仍落在远方,口中喃喃笑道:“自然是……遇到中意之人了。”
“什么?”那人闻言,一挑眉。
“不过玩笑而已,”而下一刻,魏征已然收回目光,转向那人道,“请降之事困扰首领多日,今日尘埃落定,在下心中欢喜,一不留神,便付之于笑了。”
他此言说得正色非常,末了还伴随一声释然般的长叹。那同僚闻言怔了一怔,正待随声附和,对方却一拂衣袖道:“走罢,该进城了。”
说罢跟随在众臣之后,若无其事地扬长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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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建成斜倚在桌边,垂眼看着手中的纸页。东宫翊卫车骑将军的冯立垂首立于一侧,静静地等候吩咐。
“魏征……”许久之后,他轻笑一声,将纸页轻轻按在桌上,抬眼看向冯立,和颜悦色道,“不过一日的功夫便将此人底细查得如此清明,当真是有劳冯将军了。”
“殿下哪里话,”冯立受宠若惊,忙道,“这本是末将分内之事!”
“将军辛苦了,赶紧回去歇息罢。”李建成笑了笑,低头瞥了瞥桌上的书信,随即理了理衣襟,站起身来。
冯立见他似是又外出之意,不由道:“殿下这是要去往何处?”身为属下或许本不该有此问,然而他此刻身负东宫警卫,太子安危却不可不顾,情急之下,便也不顾君臣之礼便脱口而出。
话一出口,方知失礼,当即垂首道:“末将多话了。”
李建成待部下素来和善,也并不十分苛求繁文缛节。此时不过一笑,道:“自然是……去拜访拜访那个魏征。”
“殿下若有此意,让末将前去将人请来便可,如此屈尊前去,只怕……”冯立迟疑着看着李建成。
李建成已然明白他话中之意,闻言笑道:“此人值不值我亲自走着一趟,去了便知。”说罢撩起衣摆,推门离去。
魏征并李密手下不少降臣,均居于宫外一处偏僻之所。
李建成来到他府中时,但见院子极小,其内一小簇湘妃竹,在这仲秋之际,也已是尽显颓败之色。
府中仅有的几名下人,不曾进宫,自然也不识得当朝太子。打量着衣着,只道李建成是哪家的贵公子,便也客客气气地将人引至魏征房门口。
“老爷,有位公子来访。”李建成负手立在门外,听着下人朝里内通报。
门内传来声音道:“不知那位公子贵姓?”
“李姓。”不待下人作答,李建成已然开了口,微微扬声道。
里内沉默了片刻,才道:“请这位李公子进来罢,你们可以退下了。”
下人应声,替李建成打开门,道:“公子请进。”随即一礼而去。
李建成点点头,举步跨入门槛,一抬眼,却见屋内已断然立着一人。一袭青衫,体态颀长。那人见了自己,微微一笑,却是拱手,朝他深深一拜。
“草民恭候太子殿下多时了。”
李建成走入屋内,抬眼看见桌上的两杯茶,不由挑眉笑道:“看来,魏先生早便料到我会前来了?”
魏征随着他的目光回过身,看了一眼桌边,笑道:“只可惜茶已有些凉了,看来殿下当真是诸事繁忙。”说罢拿起茶杯,泼去了茶水,复又斟满了一杯,轻轻推至李建成面前。
李建成低头看着那杯茶,念及他话中竟然有几分埋怨自己来迟之意,不觉笑起来,问道:“先生如何知道,我定会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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