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凭殿下昨日人群中的那一笑,”魏征看着他,徐徐笑道,“便知殿下对草民,应是有诸多好奇之处。”
“魏先生倒是个直接的人,”李建成在客座坐下,此番笑出声来,道,“既然如此,那么建成便索性之言发问如何?”
魏征撩起袍子,在他对面坐下,道:“殿下请讲。”
李建成颔首,开口道:“洛阳城郊,先生充任信使,为何不愿告知姓名?”
“倘若那日告知,只怕殿下反不会留心区区一个信使。”魏征笑了笑,直道,“再者,若殿下有心,岂非自有一日会知晓?”
李建成挑唇一笑,复又问道:“先生分明投于李密麾下,却为何只以‘草民’自称?”
“有地栖身,无处施才,于白衣之身又有何意?”魏征闻言抬起眼,看着他一字一句道。顿了顿,有笑道,“实则殿下心内已然明了,有此问,却也不过借机确认而已。”
李建成闻言笑道:“魏先生言语如此不假遮掩,难怪不为那李密所容?”
“魏征这毛病,世上怕也只有胸怀若殿下之人才能容忍了。”魏征言及此,忽然收起面上笑意,起身对他深深一拜,正色道,“若殿下不弃,魏征愿鞍前马后,提鞭执蹬,在所不辞!”
李建成垂眼看着他,面上的笑意徐徐收起,似是略略有些沉吟。片刻之后,他开口道:“自今日起,先生便改了这‘草民’的自称罢。”
魏征闻言当即起身,随即又再拜下去,口中道:“臣遵旨。”
李建成已然端起茶杯,放在唇边轻啜一口。听闻此言,垂着眼面色仍是平静,然而一缕笑意却在唇边不着痕迹地溢散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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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密归降之后,李渊待他可谓是热情非凡。但凡相见,均是执手出入,口中以兄弟相称,绝无分毫倨傲之色。然而与之相比,朝中文武众臣的态度,却是云泥之别。
武将克扣城外驻军粮饷,致使其人马饥一餐饱一餐,怨声载道;文官待他大都轻慢不已,有甚者,更是旁敲侧击着向他索贿。
李密生性本就妄自尊大,有岂能容忍?然而每每对李渊说及此时,对方当即面露讶异加恼恨,拍案直道定要严加惩办。然而之后,却未见有任何举措。
时日长了,李密心内不快,然而伸手不打笑脸人,加之一时亦没有其他出路。故每每面对李渊,却也只能一忍再忍。
这日退朝之后,李建成并李世民一同走出大殿,眼见李密独自一人行在前列,便加快了步子,将人叫住。
“太子殿下,秦王殿下。”李密日子虽有诸多不顺,面上却也还能做得周全,对二人客客气气地一礼,道,“多日不见,二位殿下越发丰神俊朗了。”
三人两方你来我往地客气了几句,李建成不愿多做周旋,顿了顿,拱手道:“不瞒叔父,建成有一事相求。”
李密心下虽狐疑,口中却道:“太子有事,直言便是。”
李建成闻言一笑,便也直言道:“实不相瞒,建成……想向叔父讨一个人。”
第35章
李密听他此言,心下有疑,然而毕竟圆滑老练,面上不露分毫,只徐徐笑道:“不知老夫帐下何人,有幸能得太子青眼?”
李建成微微一笑,道:“魏征。”
听闻此言,李世民侧过脸地看了他一眼。满目狐疑,却终究没有开口。
“魏征?”李密未料他所要的,竟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沉思片刻后哈哈一笑,当即应了下来,慷慨道,“既是殿下开了口,老夫又怎能推拒?这魏征日后便是东宫之人了。”
“叔父不愧是当时豪杰,爽快至此,”李建成抱拳一揖,笑道,“建成这便谢过了。”
三人话别之后,看着李密走远的背影,李世民望向李建成道:“原以为大哥此番是要向李密讨一员重臣,削其羽翼,却为何单讨一个默默无闻之人?”
“为人臣者,命数全系于其主。尊之则为将,卑之则为虏;用之则为虎,不用则为鼠。”李建成闻言一笑,转身朝反方向走出,口中道,“况李密此人高傲自许,如此人才,与其任其埋没,却不如早早讨来,收归己用。”
“如此说来,大哥却是已然看中此人才学?”李世民抬眼看着他,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这么多年来,世民还是头一次见大哥……看中什么人。”
李建成脚步微微一顿,喃喃笑道:“良臣将才,自然是百年才得一遇。”
李世民侧脸看着他,但见对方唇角挑着的一抹笑里,隐隐可见少有的赞赏之意。心内有些不甘,他欲言又止了半晌,终是道:“那世民改日定要拜会一下这位魏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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