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成闻言笑了笑,没有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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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不过次日,李世民便接到了李渊的一纸诏书,仍封他为西讨元帅,率军十万,西讨薛仁果。
自八月薛举暴卒之后,薛仁果继承其父遗志,以高墌为据点,不断东进,蚕食着关中之地。堆积在案角的战报越来越厚,李渊眼看着李世民已然痊愈,终是下定决心,派他第二次西讨。
由于建国之初周遭群雄环伺,军中时时在厉兵秣马,故此番命令虽下得有些急,然而将一切筹备完善,却也不过用了五日功夫。
第六日,李世民饮下践行酒,策马西征。是日城郊,前来送行的队伍之中,不见李渊,不见李建成,却唯是刘文静一人为首。
刘文静将践行酒递于李世民手中,笑了笑,道:“望殿下凯旋。”
李世民接过酒碗,仰起头,干净利落地一饮而尽。随即用力朝地上一掼,酒碗四碎,其声砰然作响。
刘文静从地面上挪开目光,望向李世民,慢慢道:“陛下今日这般,便是让殿下不要重蹈在下的覆辙。”
“我自然明白。”李世民颔首,微微一顿,又道,“实则肇仁彼时急于出战,想来也是一心为了让世民拿下首功罢。”
刘文静闻言一怔,却垂眼道:“纵是有心如此……只恨终酿成错。”
李世民反而笑了,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道:“肇仁不必自责,你待世民之心,世民自然是懂的。”
刘文静猛然抬眼,李世民却依然一提马缰,在一声昂扬的马嘶中笑道:“且待我凯旋罢!”说罢一声令下,带着大军浩荡而去。
刘文静看着他远远离去的背影,许久,终是自嘲地笑了笑。
那一瞬,他以为李世民已然看穿自己心中所想。
然而转念一想,对方满心满意念着的,唯有一人而已。又怎么可能,真正明白自己的心意。
见那人影已然隐没在无边的山峦之后,终是摇摇头,打马返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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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领兵驻扎于折墌城近郊时,薛仁果已然派遣大将宗罗睺,率兵十万余人做好了迎战准备。
宗罗睺自恃骁勇,加之上次一战薛军大败唐军,便越发不将李世民放在眼中。唐军到达未过几日,他便亲帅人马出城挑衅。
帐下将领急欲雪耻,纷纷来到李世民帐前请战。然而却得知,李世民并不在帐中,竟是一早便外出,只留下一句话:贸然出战者,军法处置。
众将闻言,心中多有怨念,却也只能悻悻而返。
而与此同时,李世民轻裘快马,带着几个随从,已然在一处山间高地上停下。
透过繁密而枯枝朝下望去,眼前是一块平坦开阔之地。这便是唐军上次打败之地,浅水原。再向远看去,便是薛仁果所在的折墌城了。
仍是这浅水原,对手仍是薛军。而他,则仍将采取后发制人的打法。
只是这一次,胜败却必然会扭转。他也必将会赢得,这本该属于自己的胜利。
在高地处盘桓了一阵日,让随从将地势情形草草画下,直到日已西沉,这才策马而返。回到大营之后,但凡遇到请战的将领,均是闭门不见。次日,却又是轻车简从,独自外出查探地形。
一连数日,均是这般早出晚归。然而城外任凭薛军如何叫骂如何挑衅,却也只是避而不迎,坚守不出。
如此一拖,便已然是一月有余。
战情迟迟未有进展,然而粮草却是不住地往西送去。由是朝堂之上,便有人按捺不住提出疑议。
李渊闻言只轻描淡写道,为求得良机,纵是此蛰伏十年亦不为过,何况区区一月?此言一出,众臣皆知他话中暗指,乃是自己隐忍十年一朝反隋之事,故一阵沉默,无人敢再劝。
退朝之后,李建成回到东宫。方踏进后院,便见魏征一袭半旧青衫,微微仰着脸负手立于一棵梧桐之下。梧桐残叶零落,已然在他足下积成一滩红黄相间的色泽。
李建成走到他身后站定,循着他的目光望去,口中道:“先生看什么如此出神?”
魏征回过神来,忙伏首一拜,道:“臣随李密入关之时,梧桐枝头的阔叶仍是浓密,而此刻却已然零落大半了。”
李建成看着他,微微一笑道:“先生不是这般拐弯抹角之人。”
“殿下果真明察秋毫。”魏征朗声一笑,顿了顿,复又转头望向地面的枯枝败叶,叹道,“这枫叶都已然落了,然而李密却仍能耐得住性子。”
李建成微微扬眉,定定地看了看他,终是笑叹道:“看来建成小计,果真不曾瞒过先生慧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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