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房中只有二人后,观正道,“醒之,明日进京,你且小心提神,皇上面前……切莫多言。”他到底怕顾相檀年轻气盛,又刚历经丧亲之痛,必是怨愤难消,恐出急言,或让皇帝帮忙彻查真凶。
“京中形势不明,敌我难分,你身负大业,在未搞清楚事态前,必要慎之又慎,以免被有心人利用了去。”
观正所言句句要害,顾相檀自然知晓,也有自己的计较,只是在禅师面前他还是要有一个了解事态的过程,要不然进了京可没法动作。
于是顾相檀惶惶问道,“何人要利用我们?”
观正思量片刻,还是选择对顾相檀直言,他简略说了当年宗政帝登基之事,又道,“三王那时失了先机也失了王位,但他并未放弃,十年过去,羽翼已丰,现如今一半兵权在手,独缺民心助力,你说,他最盼望谁来呢?”
顾相檀茫然,“我吗?”
观正点了点头,“而宗政帝又怎会任其放肆?所以,你此次入京,明面上为父母奔丧,实则他们必然要想法子留你,至于是吉是祸,并未可知。所以我等该速去速回,自保为上。”
顾相檀却紧皱起眉,“那爹娘之死又同其有何干系?是何人所为?”
观正知道这是顾相檀最大的心结,现下劝他放下也是不可能的,只有摇头道,“小僧不知,只是你当听你师傅的话,哪怕要追其缘由,也该从长计议。”
顾相檀垂下头,沉默片刻,微微颔首。
得他答复观正显是放下了心,又告诫了两句这才把顾相檀送回了房。
当晚,顾相檀坐在榻上,默默摩挲着手腕上的紫玉珠串,脸上神色明灭难辨。
上一世,他在沿途便已立下要为父母报仇雪恨的豪言,于是自进京之日起就机关算尽,步步为营,誓要那些人血债血偿,如今再到此时,顾相檀却有了更多的顾忌和犹豫,他怕重蹈覆辙,更怕殃及池鱼。
但是,若真就此罢手,顾相檀也不会愿意,我不害人,人却要来害我,坐以待毙可不是顾相檀重活一遭的目的。
既已失去的那便追回不得,可还未失去的、本就该得的,顾相檀就需防微杜渐,未雨绸缪才是。
好比渊清。
又好比,原该属于渊清的那个位置……
第11章 进宫
隔日,顾相檀入京。
因怕节外生枝,故路上一行人都极尽低调,并未引起多大关注,也没多少人知晓他们身份,直到进了城才摆开阵势,而城中百姓早已听闻灵佛将至,早早就沿街等待。轿辇抵达后一路行过,众人皆铺胸纳地磕头礼拜,虔诚之态甚至比之皇帝出行还有过之而无不及,看得骑于马上的赵勉心里又是讶然又不是滋味。
而苏息和安隐也被这阵仗有些吓到了,他们只知自家公子出身尊贵,却不知竟能受万人屈膝朝拜至此地步。
再看顾相檀,任外界山呼海啸肘行膝步,他自端坐轿中不动如山,实在了不得。
但其实,顾相檀自然不似表面所见那般平静,自重活一遭不过月余,兜转一圈又回到了这个伤心地,且一切还未发生,一切皆可挽回,心内嗟叹澎湃激荡涌动难以为外人所言,只紧握袖中佛串,一遍遍默念心经,让自己不至失态。
又行过半个时辰,渐渐才将人群的躁动之声抛在身后,进了皇城。顾相檀听着沿途每过一道宫门都有小太监尖细的唱喏声,手中的佛珠也越转越快,直到到了乾坤殿外,轿辇终于停了下来。
一道苍老又粗粝的声音响起。
“——请灵佛下轿!”
顾相檀睁开半阖的眼,睫下诡光一闪而过,他感受着紫玉佛串温润的温度,慢慢将它套回了手腕上。
轿帘被掀开,顾相檀敛了表情,一步跨了出去。
轿外,秋风猎猎,鸟革翠飞,不远处恢弘殿宇前,宗政帝携一众朝臣皇眷负手而待。
顾相檀顿了顿,朝着他慢慢走了过去。
他一身素衣,身姿清癯消瘦,迎风行来衣摆微荡,初初看去竟已有了一股楚楚谡谡的气度在,待行到近前,众人才微微晃神。
顾相檀不需跪拜,所以他只对宗政帝双手合十做了个长揖,轻轻说了句,“顾相檀见过皇上。”
赵攸细细将顾相檀打量了一番,点头笑道,“几年未见,少年如今安矜持重,傅相果然教导有方。”
他这话其实说得有点不对,顾相檀虽然没有出家,但身份早已今非昔比,赵攸却还是拿老熟人的一套口气来对他,甚至将他当做晚辈夸赞,有故作亲近之意,也有压上一头之心,不过就是欺负他年纪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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