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他一同被逮捕的人都不知在哪里,这世上仿佛就剩了他一个,无论如何折腾都没有人回应一声。
最可恨的是,每当他在这无边的寂静中昏昏欲睡,却又不知从哪里传出巨大的声响,非将他彻底惊醒才肯罢休。
纵使自认比旁人聪明些,崔世卓也不过是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罪。于是不过几日,他明显地消瘦下去,还显出十分萎靡的神态来。
到了第八日,崔世卓的精神和肉体都已至崩溃的极限,终日恹恹地靠着监牢的石墙,神情呆滞,不知在想些什么。
就在这时,从外面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崔世卓浑身一震,仿佛见到了救命稻草,“霍”地一下站起身。
然而待看清来人是谁,他又露出绝望的神情,慢慢坐了回去。
崔容仿佛没有察觉到崔世卓的变化,从容地在监牢前站住。片刻后,他挥了挥手,狱卒十分殷勤地上前开了牢门,然后全部退了出去,只留下他与崔世卓。
静候了片刻,崔容低身走进监牢,在崔世卓面前站定,用脚尖挑起他的下巴,居高临下开口道:“大哥,你可想到你我之间还有今日。”
一瞬间,崔世卓眼底闪过一丝羞愤。
紧接着他用力推开崔容,靠着墙壁坐起身,仍犹自嘴硬:“落到你手里算我倒霉。以权谋私……你也不过如此!”
崔容仿佛没有听懂他话中之意,后退两步,低身掸了掸鞋上的灰尘,语调淡然:“案子是大哥犯的,得了什么下场也是大哥罪有应得,怨不得旁人。”
他一口一个大哥,听在崔世卓耳中讽刺无比。
后者怒目而视,要牙道:“你以为,我身后就没有靠山吗?”
崔容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忍不住露出一个轻快的笑容:“我没料到,大哥有这般胆子,居然敢染指私盐;我更没想到,大哥会蠢到这地步,到死都不知道是为什么。”
他说到这里,有意停顿了一下才继续:“大哥可知道,赵卓是什么人?”
赵卓是崔世卓在杭州时候的化名,崔容言语间,这名字似乎大有深意。
崔世卓眼皮一动,看向崔容。
后者仿佛很满意他的反应,盯紧了崔世卓说:“赵卓是三皇子手下的心腹,数月前被其派往杭州。半路上,这赵卓不知被什么人取了性命,身上一块腰牌不翼而飞。说也奇怪,一个多月后杭州却出现一个带着腰牌、自称赵卓的人,根据暗号寻到了知春巷,在巷尾的宅子里住了下来……”
随着崔容的叙述,崔世卓面色渐渐苍白,显出一股难以压制的恐惧。他不敢置信地瞪着崔容,双唇颤抖,仿佛想要反驳,却又说不出话来一样。
崔容笑意渐冷:“大哥,你猜这是谁的手笔?这个假扮赵卓的人,又是入了谁的局?”
“……殿下不可能骗我!”崔世卓嘶哑着嗓子脱口而出,却恰恰暴露了他心中的怀疑。
崔容冷眼旁观崔世卓最后的防线一点一点崩溃,蜷缩成一团倒地颤抖着——崔世卓并不算蠢到家,总算还能想明白。
根据崔容的猜测,二皇子杨时是通过某种手段,得知三皇子杨建私下干着贩运私盐的勾当,便索性将计就计,先截杀其派出的心腹赵卓,再令崔世卓假扮赵卓,成为私盐贩运的一环。
接着,他又利用崔容和杨进揭穿私盐案背后的靠山,给予杨建沉重一击,还顺便除掉崔世卓这条不听话的狗,可谓一石二鸟。
而那名半夜闯进崔容房间送地址的,大概正是杨时安排的;甚至连长安城盐价走低,也很有可能是杨时有意为之,目的便是将黑衣骑与承乾帝的注意引至私盐一事上。
此局虽稍显粗陋,但不得不说布局之人占尽了一个“巧”字。他巧妙地利用崔世卓及朱管事两派间相互猜忌提防的心思,迫使他们闹了如此大的乌龙而不自知。
而另一方面,布局之人对情报的掌握,也到了相当可怕的程度——至少杨建身边,就有他不知多少细作。
崔容猜想按照原本的计划,崔世卓应该死于归京途中。可惜崔世卓命大,竟然被杨进保了下来,成为了此局而唯一的漏洞。
由于崔世卓的存在,二皇子一党在背后的动作,就变得有迹可循了。
崔容现在要做的,就是从崔世卓这里找到突破口,将二皇子杨时的罪证拿在手中,以备后需。
“大哥是聪明人,我也不瞒你,眼下就算你招了亦难逃刑罚。”待崔世卓接受了现实,崔容才慢慢说:“不过奉命办事,又不明其中真相,死罪或者是可以免的。只要不死,凭崔府的本事,总还能享一世富贵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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