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口,崔世卓面上终于显出几分犹豫。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低哑着声音道:“我……我要考虑考虑。”
崔容见好就收,没有继续逼他,转身退了出去。
监牢再次恢复黑暗寂静,崔世卓蜷缩在地上,将脸埋于手掌内,像死了一般一动不动。
——
衣海澜果然不是凡人,崔容只不过睡了一夜,朱管事就招了。
他得了消息,立刻前去密室。
只见朱管事垂头丧气地瘫在一旁,脸上苍白,满身汗水淋漓,好似已经失去知觉,成了一个活死人;而衣海澜负手立于窗边,卓然出尘,仿若出淤泥而不染的谪仙。
听见响动,衣海澜很是优雅地转身,淡笑着指了指一旁案几上的一叠纸:“你要的东西。”
崔容上前大致翻看了一遍,朱管事招得很详细、很彻底,苏北盐场和三皇子绝无置身事外的可能。
他又看了一眼朱管事,后者身上并无新添的伤痕,更像是精神被折磨到崩溃的样子,于是发自内心地感慨:“衣少卿,你到底用了什么法子,简直所向披靡。”
衣海澜冲着崔容加深了笑意:“崔寺正若是想知道,不防亲自试试看。我对崔寺正……也好奇得很呢。”
中间那个停顿着实诡异,崔容不敢细想,连忙道谢走人。
有了朱管事的口供,这案子也算告一段落,崔容着手准备卷宗,准备呈上御览。
至于杨时,崔容打算按照原先的计划瞒下来。一是手中却无多少证据——就算崔世卓肯作证,仅仅一份口供,也不足以说明什么问题;二来,一件案子卷入两位皇子,崔容可不想成为承乾帝迁怒的对象。
时至傍晚,崔容刚将卷宗写了个大概,有衙役来报,说崔世卓问狱卒要了纸笔。
崔容闻言一笑,看来崔世卓这份口供已在囊中。
谁知他只高兴了一个晚上,第二日一大早,就有狱卒惊慌来报,崔世卓竟突然死了
第五十五章 暗战
崔容难以形容自己此刻的感觉,这就好像千辛万苦搭了台子,大戏正准备开锣,主角忽然消失不见;又或者一击重拳,打出去却砸在了棉花上,有种空落落的荒谬。
他怔了半晌,才提步往监牢走去。
重要人犯不明不白死在牢里,这件事的性质无疑是极为恶劣的,从狱卒到狱丞恐怕都难逃干系。
好在当值的狱丞头脑还算清楚,得知崔世卓的死讯后立刻将下令封锁监牢,谁都不的靠近;而晚上当值的四名狱卒,也被他第一时间分别关押,以备崔容询问。
而也正因为狱丞反应迅速,崔世卓身亡的现场才得以完整保存,没有被任何人破坏过。
崔容一进监牢,狱丞就连忙迎上,将事情经过叙述了一遍。
昨晚崔世卓得了纸笔,又要了一盏灯,兀自俯在牢房内的矮几上,边喃喃自语边提笔往纸上写什么。
狱卒不识字,又觉得他那模样好像要发疯,心下害怕,便没敢多看。
子时狱卒换班,接班的还特地走到监牢深处往崔世卓的牢房看了一眼,并没有发现异常。
谁知早上送饭时候再看,崔世卓已经死了。
崔容听完不置可否,径自走到崔世卓的牢房前,开门进去。
崔世卓跪坐在地、俯身先前趴倒在牢房内的矮几上,那姿势仿佛是写字到一半累了,趴着短暂休息一下。
他手边有倾倒的酒杯,杯中残酒尽数洒在旁边一叠纸上,将纸上字迹洇了不少,还有星星点点的血迹。
一支毛笔滚落在地,划出的痕迹表明正是从崔世卓手中跌落的。
崔容小心避开残酒,倾身将最上面有字的一张纸慢慢抽出来,匆匆看了一遍--那是一张遗书。
遗书的确是崔世卓的笔迹,上面写着,他自觉罪孽深重,丢尽了崔府的脸面,唯有一死以全名节。
拿着遗书,崔容不禁皱起眉头。
他十分了解崔世卓,深知后者绝做不出自绝性命的事。何况先前崔世卓的样子,分明是已经准备招供,以换取活命的机会。
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突然变卦自杀?
--这份遗书一定有问题。
崔容立刻下了结论。
他脑中下意识闪过科举舞弊案,那时也有位擅长模仿笔迹的高人,险些用一份假手卷陷害了崔容。
这份遗书,会出自他的手笔吗?
崔容并没有证据,只能将这念头暂且按下。但他又忽然想起什么,令狱丞将崔世卓的尸首放倒在地。
尸首全身僵硬,说明崔世卓已经死了四个时辰以上。如果不是他口鼻溢出的鲜血,他面部的表情几乎称得上柔和,仿佛真是睡去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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