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辰庚在军营中大步沉稳地行着,营帐间已经有许多人起来准备饭食。
不知为何,这几日他总是寝食难安,似乎有什么天大的事情正在发生在自己周边——又或者,仅仅是因为大战将至的紧张?
安营扎寨至此处接近北燕的边境,远离他所熟悉的宫室,面对的却是他所熟知的诡谋争战,他应该不会有什么紧张的感觉。
但是近日来,在公务缠身之外,在夜里独眠之时,就会觉得,心里有一块已经空了。应该是在许久以前的那个春末夏初的日子,有一块非常非常重要的灵肉,就已经被毫无保留地挖出,至今仍在无人知处鲜血淋淋。可是就算发现了又如何?就算承认了、坦白了,他还能如何?
事情已经至此,遗憾早已发生,至今,根本毫无挽回的余地。
应该是最近事务繁忙,忙到无暇隐藏为此而日渐阴沉的脸色,就连岁寒三友的糜去病也频频询问他是否有心疾。
心疾?
吓,滑天下之大稽。
刘辰庚面色阴郁,迎着快要升起太阳的方向,一直大步行进。直到面前出现几顶泥黄色的营帐。他停下脚步,踌躇半晌后,如以往一般,仍旧想要转身离去。
一边摇头嘲讽着自己的浅薄,不就一支破笛子罢了,他早已丢弃了的,早已默认是属于那个严九的,他如今还有这么多正事要做,干吗还要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前来?就为了那一支挽不回过往的破笛?
可笑,婆婆妈妈什么时候成了他的秉性了。
正这么想着,他脑中猛然一空,猛地停了动作,双脚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一般,钉在了那里。
有一种香气正传了出来——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般的刺骨冰寒,非常非常浅淡稀薄,如果是常人,定然察觉不出。
但是对刘辰庚来说,这气味无异于血杀屠场上的腐败之气,曾在他脑中烙下了摆脱不去的噩梦。
冰魄凝魂毒发时的血香。
************************
林海如正喂完了药汤,要把碗放回去,隐约听见有人向这边行来。
那人在帐前停了片刻,转身正要离开,猛地却又停住了动作。
林海如心中犹疑,举着药碗的的手臂就这么伸长着停留在半空中。因着这个动作将若影半压在身下,他只觉安宁静谧的满足盈满全身。但是帐外来人不能不让他在意,那人武功极为高强,吐吸脚步几乎轻微得连他也无法查知其存在。
究竟是谁?修为高绝至此,并且对他而言,这样的声律节奏,还有着一种说不出的熟悉。
停滞在半空的手臂悬然一颤,林海如呼吸滞了半拍,一咬牙,赶紧将药碗放好,撑起身来。
刚包裹好怀中的人,帐帘恰被一人甩开。
迎面,穿过重重树影帐间,照入了旭日露出地平线的第一缕阳光。来人夹着晨曦的薄雾冰凉,大步迈入,正是已经许久没有直接面对的刘辰庚。
“你……”猛然地,刘辰庚在那缕淡然寂寞的薄光中见到辞别许久的林海如,刚刚甩开帐帘的手臂就这么僵在了半空。
四年里隐约纠缠着他的噩梦就此清晰了起来,在这故人重见的一刻,在这冷香弥绕的帐中。
林海如,林师弟,林宫!
不论是哪一种身份,对面正撑起身来与他隔空对望的人,无异于另一个自己。
另一个自己!
这些年来,他从不愿想起林海如辞别他时的景象。因为在那时的林海如一直避开他的目光中,充满了深悔与愤怒。
那悔,那恨,是如此之深切,让他看到了隐藏在心底最深处的那个真实的自己。
一经失去,还能否重得?若是懊悔,还能否重来?
那么此刻,这犹如地狱之火,又犹如噬心毒蛇般,正顺着他脚跟渐渐绵延缠卷而上的痛与自责又是什么?被他遗忘了这么多日夜,被他压制了这么多日夜的绝望又是什么?
他上身晃了一晃,几乎摇摇欲坠。但是本能地立刻站稳了,稳如洪钟。
“刘师兄。”林海如恭敬道,双目毫不避让地与他对视。
“林师弟,好久不见。林师弟远道而来,怎么惜步至此,也不来与师兄见见?”维持着平稳的语调,刘辰庚仿若被无形的手掌控着的傀儡,挂着习惯性的英气逼人的笑,掩饰着正苦楚欲裂的心事。
林海如正待说话,惊觉蜷缩在怀里的人突然又挣动了几下,空气中淡淡的香变得愈发的浓起来。
“海如失礼,还望师兄暂行离去。”他无意与刘辰庚再作纠缠,一手揽着梅若影,一手摸上随身不离的长鞭。
刘辰庚怎么可能闻不到那血香,他止步当前,目光直指一直被包裹在林海如怀中的人,问道:“那是谁?”
52书库推荐浏览: 狂言千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