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顷,但见那明黄的身影慢慢进了殿去,刻金丝的明黄龙靴一步步踏在那墨色大理石砖面上,在那夕阳的余晖里,只留下一抹空洞得没有任何内容的背影。
恭槐安目有大骇,垂首不敢再望。
一如往日那般,落地朱漆扇门应声而阖,挡住了这落日艳阳里的无边荣光,也隔断了一殿的无边冷清。
苏沫在外殿轩窗下的那张美人榻前站定,盯着榻首望了片刻,继而在榻上坐定,以指摩挲着手下那条明黄刻凤纹薄裘,神色飘忽而幽远。
片刻后,那如水双眸中就见了笑。
夕阳的余晖从菱格中穿透而入,在榻上投下一抹艳红,那烫金凤裘似被染了血,红得刺目、惊心。
殿中极静,滴水可闻,却依稀有笑声传来。
“殿下,奴婢知道了!知道了!”
“好,你说。”
“是变成蝴蝶飞过去。”
是何人的爽朗笑声在耳边萦绕不去,恬淡欢快中,有点滴温暖沁入心头。
他笑着在榻上躺下,望着那深不见底的殿宇发呆。
满目苍茫中,依稀可见那个明媚的清晨,一人垂手卧于榻上,正阖眼沉睡,神色淡然且安适,有书卷掉落在侧,亦有清脆鸟鸣不绝于耳,清晨的第一缕清辉洒在他脸上,带着春日特有的清透,在那如画眉眼间投下一抹动人剪影。
他的人生,在那个瞬间,似被完全定格,只愿辰光静止,在那春声梦死里,用那秋水浓眸,倾诉自己满腔的缠绵、渴望与柔情。
他伸出手去,想要捉住那一刻的永恒,睁开眼一瞧,却满满都是空落。
空落落的永安殿,空落落的皇城,空落落的心……
“我说过不会舍你,你为何不信呢?”
他自言自语,神情委屈,像个固执的孩子。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在天边褪尽,安都城的万家灯火于夜色中璀璨生辉,却照不亮永安殿的无尽漆黑。
他起身,朝着内殿去了,视野中,月纱帷幔随风起舞,似烟似波,飘忽不定,难以捉摸。他伸手捉了一缕在手中,撩开一瞧,却如往日那般,见到的只是一张空荡荡的金丝楠木凤榻。
“那晚是你,对不对?”他在床沿坐定,抚摸着手下的锦缎自言自语,眼中有近乎偏执的灼热,“一定是你,我知道,一定是……”
这最后一声,在冰冷的永安殿内久久回荡开来,消失在那黑暗殿宇的深处,似被吞噬了一般。
到底,不过是场梦而已。
翌日,天将大亮,恭槐安正在殿外候着,冷不防听到吱呀一声重响,带着沉闷久远的回音,殿门应声而开。
一人立于门后,秋水黑眸中无悲无喜。
恭槐安大惊,忙十二万分小心地垫着脚尖过去,轻轻唤一声陛下,骇得再不敢多言。
那人不应,抬脚就走,头也不回地道:“封了。”
终其一生,他的后位始终悬空。
多年后,当永安殿的大门再次开启,望着殿中一切,李然只觉脑中一阵轰鸣,竟不敢抬脚进去细看。
风起云涌第二十一章
[西平边城句瞀]
三人被困于句瞀城内,正在商量出城之事。
猴崽子倒也闲适,有一搭没一搭地嗑着瓜子,曲烈则垂眸深思,眉眼微皱。
李然起身在屋内踱了片刻,末了一个站定,问道:“我们是不是来贩药的?”
“正是,为何如此问?”
曲烈目有不解,李然揉着眉眼想了想,走近了与他低语一二,对方边听边点头,想了想道:“可以试试。”
语毕,朝猴崽子招了招手,道:“过来,我有事交予你办。”
猴崽子面上一喜,眼巴巴地凑过来,道:“您老人家吩咐的事,徒儿必定妥妥当当办来。”
曲烈沉声一咳,让他附耳去听,低声细说一番,猴崽子听罢,嘿嘿奸笑一声,道:“我办事,您老放一百二十个心就是。”
对方只淡淡扫他一眼,猴崽子讪笑着摸了摸后脑勺,倒也明白此时不是献宝的好时刻,忙不颠儿地应了声是,立马闪得没了人影。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那小子一脸振奋地回了来,彼时城内已谣言四起,称有瘟疫来袭,且何人家里死了几口人或几头猪都一清二楚,惹得城中百姓个个惶惶不安。
李然听到消息后,脸上一黑,半惊半诧地问:“你究竟做了什么?”
“还能做什么,不就是照着师傅的吩咐去办咯?”
曲烈揉了揉眉眼,道:“虽办岔了,却也算是歪打正着。”
52书库推荐浏览: 落叶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