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的情景,胤禟毕生难忘。
三日后,良妃重病而亡。众人传是母凭子贵,康熙下令厚葬,八贝勒胤禩守灵七日。
胤禟因着对良妃的承诺,不顾旁人的眼光,去了良妃宫里。
从中庭望去,遥遥的一路乌黑,只有灵堂上一对白烛摇摆着昏黄的光,凤头香燃烧了大半,沉烟袅袅。胤禩跪在那里,平日玉树临风般的身形像是折了腰的竹,看着顽强挺立,只要强风一刮,说不得连根都离了土。
胤禟每走一步,就卷起死灰无数,还没燃尽的冥钱打了一个圈,重新烧了起来。他的目光逐渐移到跪着那人的背脊上。良妃说自己是他的筋,因为骨头可以重接,所以筋就继续指挥着他的一静一动。
只是这么远远的望着,都可以感到胤禩浑身上下笼罩的悲哀。胤禟不知道如何劝,这个时候任何言语都没用,他只能沉默的站在其身后。
满堂萧瑟中,一声极力隐忍的呜咽忽然冲入耳膜,如道金雷轰得胤禟震惊,眼皮底下正是那人那微乎其微的颤抖和越来越低的头颈。胤禟心里就冒出细而不堪忍受的疼来,随着针头一路穿行在自己的百骸,整个脑门都是空的。
胤禩居然在哭,那位温雅如玉、永远笑如春风的人现在悲伤到不可自抑的地步,这个认知让胤禟不知所措。
他忍不住轻唤:“八哥……”
胤禩沉浸在自己的悲苦中,根本没有听到他的呼唤。胤禟只得再上前一步,手指动了动,还是覆上那看着宽阔实则寂寞的肩膀,慢慢沉下身去。胤禩麻木地转头,就看到一个黑影笼罩在头顶,冰冷的身躯被温暖给怀抱,脸颊碰着脸颊,凝在睫毛上的泪瞬间涌落,将两人给湿个透。
“八哥……”
胤禩瞪大了眼眸,好半响才反应过来,想要挣扎,可对方拥得太紧,自己的眼泪糊在两人肌肤上,开始是凉,慢慢地暖,一个眨眼,更多的泪滚落,热烫着顺着紧贴的轮廓滑到下颌喉骨。 他哑着声音问:“你怎么来了?”
胤禟跪在他的身后,用尽全身力气地扣住对方:“想来,就来了。”
胤禩撑在地面的双手一动,他最终旋身回抱对方。很久之后,才嘶哑着说道:“我再也不想失去重要的人了。”他又紧了紧,力道大到几乎将身边这人镶到体内:“我要得到那个位置。”
胤禟抱着胤禩的手松了一下,此时此刻他几乎想问一句:八哥,我还是不是你重要的人?
可是,他问不出口。经历了那么多,背负了那么多,他们的身后不单有家人,好友还有那一帮子辅佐的臣子和下属,是对方重要的人如何,不是又如何?
康熙大帝的第八个儿子胤禩,最终想要的只有那个位置!
这么想着的时候,胤禟又觉得两人的一辈子太短。而这一个拥抱,得到一次,下一次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黑沉沉的夜空不知什么时候撕扯开一点光亮,皎洁的月色落在摇曳的花圃中,将相拥的两个身影拉得好长,叠成一团。
。……
胤禟用手捂住脸,他一动,栓在手里的铁链就响起来。被太子关在这里,随时都有生命危险的时候,他忽然很后悔没有问胤禩那句话,也许他以后已经没有机会问了。
第154章 营救
九月初,瓜果飘香中天气已经渐渐凉了起来。尤其是傍晚,薄薄的雾气围了山峦村庄,白天下地忙了一天的人们早早的歇息了,偶尔有一连声狗叫声。
这样的安静中,马蹄声就更加明显。几个人骑着快马进了庄子,直奔东面,在一座四进的大宅子门前翻身下马。
门前靠着的几个人登时精神了,一人领着来人往里走去,到了二进院子,几人的脚步声同时放轻了许多。
这院子里暗处的把守的人更多,主屋那边仍然灯火通明。
领头一人走到主屋门前,将牌子递给门口的人,低声说道:“劳烦魏公公。”门口的人竟是乾清宫首领太监总管魏珠,前半年梁九功因与外臣过从慎密,扯进结党的事,康熙大怒,随即罢免了梁九功,将魏珠升了上来。
魏珠略一点头,拿了牌子往门里走。屋里站了张廷玉、李光地等几个辅政大臣,却无人说话,连在一旁伺候的太监也俱是轻手轻脚。身着石青团福字的褂子,绣着金龙的香色长袍的康熙正做在炕上看折子,魏珠忙将牌子递了过去,口中道:“万岁爷,古北口从三品刘成请见。”
康熙合了手里的折子,双目炯炯的看向魏珠,道:“他倒是快,喧!”
不大工夫,门口候着的刘成已经进了屋子,也不敢往上看,直接跪在了门口。将手里的书信双手举了,魏珠取了呈给康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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