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对胤禩说,胤禟是众多皇子中最心软的。看看,这才过来,就未语先哀了。可别被人瞧见,少不得说我欺负你,那可就罪过了。”
胤禟那股伤感倏地就被冲淡了,重新站起来行了礼。良妃垫高了垫子,坐起来了些,就这么动两下就满头大汗,拍拍榻边:“别站着了,靠近些陪我说说话。”
胤禟只好坐在最近的矮墩上,一副恭顺的样子。
良妃忍不住又打趣他:“胤禩欺负了你不成,连带着将他母妃都当成了老虎?”
“哪有!”回答得太快,胤禟有点讪讪地,缓过口气,这才慢慢说:“八哥对我很好。”
良妃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胤禩是个别扭性子,有什么都不愿直白的说,让人猜来猜去不得要领。明明是兄友弟恭处处维护的,他还偏要不露出一点端倪;有什么误会他也不说,见都不愿意见,任着这误会长久下去,滴水成冰寒了心,再好的兄弟也隔阂了。”
想来这些年,胤禩对胤禟的态度朝中上下都瞧了明白,就连这不管世事的良妃也有耳闻,这才找了胤禟来,想要开导一番。可良妃不知道,这问题并不是出在兄弟误会上,而是……
胤禟不想让良妃担心,惹得她病情加深。在他心目中,对待良妃如自己母妃一般敬重。见对方絮絮叨叨的说着,他只安静的听,一句话也不反驳,心思已经转了几个弯。
皇家兄弟难得真情,更何况皇子们一个个都是而立之年,心思多了,亲情就淡了,一件小小的事情就能够牵扯出一大串的恩恩怨怨。
胤禟因为知晓历史的缘故,明里因着感情对胤禩割舍不了,暗里也一直受着胤禛的照顾,在外人眼中,算得上是两面三刀,墙头草两边倒的典型。前前后后坏了胤禩多少事,又帮了胤禛多少,他心里都明白。
就因为明白他才会默认了如今胤禩对他的态度,既然已经劝不了,阻止不了,做了所有他能做的之后,只能旁观,静静地等待历史的狂潮将他们给吞没。他焦虑、担忧、惶惶不安,却谁都不能说,日积月累的压抑和对决定胤禩生死那一天到来的惧怕让他根本不敢去想以后。
“胤禟,我求你一个事。”
胤禟回过神,有点呆呆地问:“什么?”
良妃轻轻地道:“在我死后,替我照顾好胤禩。”
胤禟正借着喝茶掩饰自己的分心,突然听到这话,那茶水差点钻入鼻子里去,逼出一点泪花,猛然说道:“您胡说什么!”
良妃笑了起来,想要起身叫他擦擦,身子一动全身骨头都在抗议,只好躺着。正巧随身伺候的大宫女端了东西进来,说道:“娘娘该吃药了。”
胤禟一怔,似乎这才瞧见良妃的脸色苍白如纸。这才说了多久的话,居然已经疲累至此,而他丝毫没有体会到对方的苦心在神游天外,心里歉然几分,让出位置来让宫女服侍着良妃喝药。先是一碗乌黑不见底的浓药,再是三颗褐色的大药丸子,随后又将一包药末洒在另半碗稀药中搅拌均匀喝了,这一趟下来良妃已经没了任何力气,躺在榻上半晌无语。
宫女开着较远处到镂空窗棂透气,又往香炉里面抛了一把香粉,胤禟这才顺过一口气来。
再开口的时候,良妃的声音已经同那绕梁的烟一般,飘飘渺渺的不实在:“我活不长了。”
她手指动了动,似乎想要抓住什么,艰难的转头盯在胤禟身上:“这辈子,我就只有胤禩,而胤禩只有我,和……你。先别忙着否定,别人的儿子我是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我却是明白的。胤禩,并不将你当作一般的兄弟。我是他骨头里的那根脊梁,而你就是脊梁上的那根筋。脊梁断了接起来就是,只要筋还连着,他就能够动,能够好好活着。这孩子心苦,没一个人开导得了,我本想着日子还长,慢慢地劝,总有想通的一日。可天不假年,我这一去,我担心胤禩……”她眸中泛着水光,绣帕掩着嘴,咳得有一声没一声,话也说得断断续续。
这会子宫女居然一个也不见,胤禟只好端着水送到她面前,手臂一沉,良妃那骷髅一般的手指就死死扣住了他,一双眼睛布满了血丝:“胤禟,答应我,你会帮着他,陪着他,不要离开他……”
胤禟低头苦笑,很想说,不是他不想帮,而是胤禩已经不要他帮了。也不是他不想陪,可用什么身份陪?离开,也是胤禩默认的,是未来的朝局逼着的,是康熙迫着的,他胤禟就算想去解释了也没人愿意听。
良妃见胤禟低头苦笑,一双手如钳子般的卡着他,发自咽喉伸出的哀求:“胤禟,胤禟,求,咳……”地一声,一口血就从那苍白的口中里面喷了出来,溅飞到胤禟的前襟上,她半个身子被惊吓的胤禟拖到了空中,随时都会坠落,还在声嘶力竭的苦求着:“守着胤禩,一定要……陪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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