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侯告退,下一位接见襄国公。宋微让今日当值秘书退下:“我与襄国公叙叙旧,不涉朝政公务,用不着记了。”
姚子贡进来,头也不抬,口称万岁,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
宋微浑身放松,斜倚靠背,再不是与李淙谈话时的正经模样,笑嘻嘻道:“爱卿请起。你我交情不比寻常,大可不必如此多礼。”
听见那句“不比寻常”,姚子贡愈发不敢大意:“陛下仁慈。臣非为多礼,实情之所至,不可自抑,非如此不足以表臣心中诚挚感激。殷切之下未免失措,陛下恕罪,容臣稍作收敛。”说着,愣是多匍匐了好一阵,才双手撑地抬起头,对上皇帝微微眯起的眼睛。
宋微似笑非笑:“姚四爷,可以了啊。演得太过,可就矫情了。”
四目对望,心照不宣。姚子贡故作惶恐:“臣班门弄斧,陛下见笑。”
宋微扑哧一声:“你也不差,用不着妄自菲薄。得了,起来罢,坐下咱俩好好唠唠。”
姚子贡从地上爬起来,谢恩落座。
宋微在他的别院养了几个月马,每每事后回想,姚子贡都由衷觉得此人伪装功力之高,平生罕见。升格为爵位继承人后,得知更多内幕,知道宋微其时已然确认了皇子身份。那一番折腾,在姚小公爷看来,堪比激流勇退、自我放逐。相较之下,与暗藏牢骚、多少怀抱避嫌泄愤目的而投身纨绔的姚家四子大是不同,心底顿生几分好奇和佩服。
收起戏谑之意,正经又诚恳道:“陛下神龙隐现,微臣虺蛇屈伸。若无陛下此番扶摇霄汉,何来微臣今日头角粗开?陛下于微臣,斗辰指北;微臣于陛下,磁石向南。此心天地可表,日月可鉴,誓死追随,终身不贰。”
宋微听罢,托着下巴咂摸片刻,叹气:“有文化就是不一样。你看你这马屁拍的,忠心表的,三句里我得有两句听不懂,还觉着比那帮老头子说得好听。从前听说你自己考的进士,本有些不敢相信,现下我可是信了。”
姚子贡尴尬陪笑:“陛下嫌臣酸腐,这个,微臣一定改……”
宋微赶紧摆手:“别,咱们私下讲话通俗些就好,公开场合该怎样还怎样,可别因为我把整个朝廷的文采格调都拉低了。”
姚子贡简直不知道要怎么接话才好:“陛下词锋犀利,微臣……”抹一把脸,“咳,陛下,求你饶了我吧……”
宋微哈哈大笑。
两人接下来才算正常交谈。宋微问家里可好,姚子贡十分乖觉,几句场面话后,把老大姚子彰一支的去向,以及残余势力的清理接管情况都说了一遍。君臣二人又就中书令的新老交接问题聊了聊。姚子贡接了襄国公的爵位,却不可能马上接下中书令的职务,眼下不过从五品朝议大夫升为四品中书司郎,在中书省跟着姚穑实习。
宋微道:“你爹跟我说,等你接任中书令,至少要三年。”
姚子贡一脸严肃:“微臣曾经蹉跎岁月,而今重任当前,定竭尽所能,不敢浮躁。”
宋微摆手:“我的意思是,三年太慢了。一年,你觉得怎样?一年之后,中书令由你来做。”
姚子贡大惊,张口结舌:“陛下,中书令有秉政执行之大权,掌管机要,督查百官。微臣愚钝,三年之期尚且战战兢兢,一年如何使得?”
宋微不以为然:“中书令再重要,也重不过皇帝去。你看我爹统共就给我不到三个月,不也做起来了?你跟在你爹屁股后头整一年,怎么也该能撑起门面。”
姚子贡额头冒汗:“陛下天人之姿,微臣如何比得……”
宋微截住他:“停!你我之间,少来这套。你爹对你很是赞赏,直言四子拿得出手。这话你知道么?”
姚子贡听闻此言,面上露出不敢置信模样,似惊喜,又似酸涩:“我父亲……与陛下……这般说我?”
宋微立刻知道药下对了。看姚子贡过去德性,再联系父子兄弟关系,一想就知道,铁定没被亲爹夸过。
“当然了,在我看来,你岂止是拿得出手,那是相当之拿得出手。你爹说三年,我倒觉得,只要你有心,一年定然能做到。”宋微长叹一声,“季功兄,我跟你说实话罢……”
姚子贡听见那句“季功兄”,从椅子上蹦起来:“陛下折杀微臣!”
宋微神情挫败:“我拿你当自己人,你非要跟我见外,未免太伤人心了。”
姚子贡愣了愣,放弃反对:“如此……陛下且随意……”
宋微便接着道:“我跟你说实话罢,之前三位国公资格都太老,教训起我这个生嫩皇帝来是正正好哇。你爹,还有长孙老头儿,比我爹年纪还大,只有他们支使我,没有我支使他们的份。我身为皇帝,成天连个痛快说话的人都没有,实在是太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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