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一个面上满是锅灰又顶着一个道士头的人,站在人市上的确是很喜感。只听见有人说:“这年头怎么连道爷也来人市找工作啊?”
因为自己不会梳髻,只能束起绞成一团再插根簪子,再摸摸身上的粗布短衣,还真是一副落魄道爷讨饭吃的样子。
人市上到处都是身插芥草的女子和男子,偶尔能够看到一些老鸨龟奴模样的人在人流中穿行,我暗暗舒气,自己弄丑一些来无疑是正确的,不然以那副皮相往这一站,还不是被人打晕被人卖的命。
人市里除了卖身就是卖力气,一堆堆的聚坐在一起,几个凤毛麟角的教书先生站在街道旁的房檐下也是无人问津,看着路上往来的人们,心中顿时涌出一阵强烈的无力感,去做小厮?跑堂的?顶着那样一张脸去做伺候人的事,谁知道到了后面会用什么伺候人。教书记账还不错,但就自己肚中那点墨水和一手惊世骇俗的毛笔字,前途堪忧啊。
正想着,一个人撞进了我的怀里,那人抬头看了我一眼,抓着我的腰带就跪了下去,口中说道:“道爷,您买我吧,我洗衣做饭挑水劈柴织布缝补,样样都会,您买我吧……”
我还惊异于他抬头那一瞬给我的视觉冲击,很漂亮的孩子,可他怎么会这样的苍白瘦弱?
他见我没有反应,惊恐的向后方张望一眼,拔下插在他衣领上的芥草塞在我的手中,连连磕头:“道爷,您买我吧,您不买我,我会死的。”
这时,几个带着棍棒的黑布短衣的男子追了过来,将我们围了起来,一个穿着华服的男子气喘嘘嘘的跟在后面,上气不接下气地倚着一个黑衣男子,破口大骂道:“我让你逃,你个小畜生,跟你哥当初真是一个样,老子和你爹都谈好了,你个小畜生以为你跑就能不进碧芳楼吗?你跟我洗干净了,今天晚上就接客,我让你跑……”
男孩死命的拽着我的腰带,扭头冲那个男人说道:“我已经被人买了,你看他拿着我的芥草呢。你不能买我了。”
“小毛团,你找也找个有钱的啊?这人市上是价高者得,同等价位上那根破草才有用,我和你爹可是谈了一百两的价买你啊。你叫人家道爷怎么买啊?”男子看了我一眼,笑得漫不经心,从怀里掏出一把小折扇,慢悠悠的扇起来。
男孩颤抖的声音带着哭腔:“不可能,去年哥哥才卖了三十两,不可能的……”
“你哥哥在咱碧芳楼也是红牌了,你这弟弟想必也不会差吧,老子舍得花一百两买你啊。”
男孩拽着我腰带的手腾地一松,整个人瘫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男子看他一副已经死心的样子,笑嘻嘻地走了过来,用折扇拍拍我的肩头,香风习习,口中娇滴滴地说道:“道爷,这孩子给你添乱了,这有些小钱,您拿着上茶楼点上些小点,算我珊瑚给你赔罪了。”
我顺着他手中递过来的二两银子看过去,细细打量他,心中感叹,这华服、羽扇和那一阵阵的香风是不是这小倌楼里的爹爹出场的必备道具啊……
这叫珊瑚的男子见我不接银子,只是看他,脸上又浮起一抹了然的微笑,又向我靠了靠,说道:“要不,您下次来我碧芳楼,我给您个六折?您就别拿着这根破草了,给我吧,我也好领着这孩子去办了那人头契。”
我低头看了看那根芥草,芥草上穿着一张小小的纸片,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毛团”两个字。再看那个孩子,灰败的脸色好似整个世界都坍塌了一般,短小破旧的衣服包裹着瘦弱的身体,让整件衣服看上去都是空荡荡的,垂下去的头能够让我清楚地看到他后颈上一节节的骨头。
我的内心发出一身轻叹,面上却轻笑出声,弯腰,一把拉起那个孩子,对他说:“我们去办人头契吧。”
男孩空洞的眸子瞬间有了神采,难以置信的看着我,又看看双眉紧皱的男子,立马拉着我的袖子就往前跑去。
办人头契的地方就在人市的东边,男孩拉着我在一张桌子前停下,我抚着心口气喘嘘嘘,还没缓过气来,就听见“啪”地一声,身边的男孩被一个耳光打翻在地。
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踩着男孩的背,喝斥道:“你个小畜生,你敢跑?你想害死我啊?好不容易跟碧芳楼的爹爹谈到一百两,你跟我跑?”
我上前一把抓住男人的衣襟,一张银票拍着他的脸上,说道:“毛团我买了,一百两。”
珊瑚这个时候也带着人走了过来,眼睁睁的看着毛团在那张人头契上按上掌印,气得牙痒痒。
我将那纸契约收好,又从怀里摸出二两银子,走到珊瑚面前,盈盈一笑,说道:“珊瑚公子,今天毛团这孩子给你添堵了,这有些小钱,您拿着上茶楼点壶茶水,顺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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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喜冤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