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玉接过缰绳,一时却没有如同荀石那样翻身而上,只顿了一刻,“介璞。”
“嗯?”
“李榕……李相他今日递的折子,其上写了何事,你知道?”
本是要轻夹马腹的荀石似是僵了下,过了许久,才听他静静的“嗯”了一声。
孔玉深吸了好几口气,却还是压不下心中的烦躁,那折子何止是个言辞恳切,委婉劝诫的出师请兵表,浓重真挚,字字泣血,就是傻子也能被其情绪所染,简直就是封遗书了,“他……他那身体……”
荀石沉默着并不说话,只是控了马,慢慢的向前走去。
孔玉怔怔的上了马,谈涛看了他一眼,又向荀石道:“辛苦你了。”
荀石抿了一个笑,“有何可苦?最苦的是老师,如今还是好的了,当年初改军制,牵扯了几何利益,多少人使下绊子,上面为了精兵总要核实人员,不想下面就敢钻着空子给你谎报军额,欺占百姓充数抢亏空,险些激了民变……”他说着,缓缓吐了口气,“后逢先君突然病逝,藩王作乱,真不敢想,若无老师坚持守住,我等如何能熬过来。”
孔玉半晌无声,“所以你就做了御史?”
荀石淡淡道:“我无甚大能,唯有一双眼睛能帮老师盯住了百官,自不可让那些渎职漠责,贪婪鄙薄之人,坏了老师的变法。”
他顿了顿,又道:“老师入秦十余年,无日不兢兢业业,勤苦治秦,自受命之日,便寝不安席,食不甘味……”
“如今,老师不过也是想在临终前再为秦做些事,好不负先君与君上的一番知遇之恩。”
孔玉紧抿着唇,此刻他对李榕与荀石的印象可是大为改观,堪称天翻地覆。他完全可以想象,荀石平日若是真的做事不糊弄,得罪的人也定不会比李榕少到那去,整日里参这个告那个,还要提防背后有人出暗手,名誉还要受到攻歼,年纪轻轻便这番作为还能好好活着,怕不止有李榕为靠山,想必也是甚得君心的缘故。
秦王自不是个昏庸之辈,之所以重用荀石,估计也不是因为李榕揽权夺政而顾忌,反是为了让他帮李榕分些负担。
孔玉勒了缰绳,“介璞,阳春居先不急,如今李相的病可是好了些?我能去看看?”
荀石微微讶异的看了眼孔玉,点头道:“当然,我出来时老师已经能起身了,想必见一面应该无碍。”
“这就好。”
孔玉此刻在担忧李榕病情,却不想李榕此刻却不是在卧床养病。
正确的说,在门窗紧闭的卧室中坐在床上的人不是他,李榕如今正站在床头,平素随和安逸,在秦王面前仍旧能沉静微笑的气度完全消失于无,反而恶狠狠的掐着那个坐在床上的人的下巴,压低了声音低喝着,“谁叫你来的!谁叫你来的!不知道相府是个什么地方!你也真敢闯!这里处处都是眼线,若是被他人知道了该怎地办!你死了可别指望着我给你收尸!”
真难得,看他掐着对方的苍白手指,指节都已经狰狞了。
若是孔玉见了自认为平和帷幄的李榕如此暴躁的景象,心里头肯定是更加的天翻地覆。
坐在李榕面前的这人反而只是静静的笑,好似李榕凶狠的态度对他一点影响都没有。
“我知道,你自是不会为我收尸,你会陪着我一起死,”只听他低低的,温柔的声音启唇而出,就如同一股清泉,带着润人心神的清透,连魂魄都能被他迷住,他抬了手,轻轻抚上李榕的脸颊,就连眼中也蕴着丝丝缕缕的情,直勾勾的吊着人。
“榕儿,我想你了。”
李榕的反应却很直接,他想也没想直接一巴掌拍开了对方的手,揪起他的领子依旧凶恶,“别再来这套!多少年了我早已免疫!”他知道自己好色,可绝不承认好色到能将正事也给忘了的地步,“瞧瞧!你可真好意思!说!跑了多远的路!还敢把这张脸给晒了!”他直搓着对方的脸颊,恨不得将对方的皮都给搓下一层来,“明知我最爱的就是这脸蛋!你居然敢给它弄黑了!你可真好大的胆子!”
那张白皙的美人皮相可心疼的他呦!都捶胸顿足了!
给上点黄瓜蜂蜜能抹回来不?
对方却似是脸上的神经都统统罢工,完全没有感觉一般的淡淡的“啊”了一声,随后就低头看着自己刚刚被李榕一巴掌打开的手,再也不说话。
李榕见了他的反应,往下一扫,不想脸色却变了几变。
他刚刚只顾着生气,一下没注意力气,那只被他打开的细嫩手背,已经染上了一层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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