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阵法十分古老,一度盛行昆华界的神道修士以此阵法隐藏自身道场。阵中信徒可以隐藏自身,看到来犯之敌——要是阵的主人还在,信徒还能借助主人的力量杀敌,可在神道修士早已死绝、石碑见光即碎的现在,大阵也只有这两个作用。
这点神异,已经足以让对修真一无所知(并且本来就是来此避祸)的王家村村人欢欣鼓舞,觉得自己有神灵庇佑。
那么,要如何维持神的保佑?
苍蝇吃屎,就觉得全天下的生灵都吃屎。越浅薄无知,越野蛮落后。祭祀人牲的习俗已经在昆华各地人人喊打,但在这个闭塞的小山村里,显然还没有终结。要祭祀谁呢?为了避免自己一不小心成了牺牲者,将少部分外形特异的人拿去祭祀这事,就变得再合理不过了。
“我本以为你们只是见识少,把白子当祸端对待,却没想到你们不止蠢,还心思歹毒。”公良至忽地舌绽春雷,喝到:“白子从何而来?”
三郎如遭雷击,脱口而出道:“推白浆池里,等捞出来就白了。”
他说完脸色剧变,不知自己怎么就说了出来。公良至这一手名为真言术,若被喝问的人修为浅薄又心中有愧,只能知无不言。真言术奏了效,确认了猜测的公良至却宁可自己猜错。
村中白子只有壮年男人,难道白子一坠地就刚巧定型在壮年?便是到处搜寻,也找不出这么多痴傻的白子,何况看那些白子如此瘦弱,恐怕一个个都活不了多久。
白子用光了怎么办?自己造吧。
开始王家村或许是有几个得了病的白子,或许真的是傻子。等一年年祭祀过去,旧的用光,新的不来,王家村人就把注意打到了外面。他们借着大阵拦住路人,亦或接误入山中的行人入村,不白?拿白浆泡一泡就白了。不傻?关起来打一打,天长日久总会傻。
仓库那个白子的草席下,刻着密密麻麻的划痕。最近的一些只是涂鸦,开始却还能看出计数,最早还依稀有些字,写着他本是大周的书生,姓甚名谁,年龄几何,某某年误入村中……最后只剩下胡乱的划痕。
王家村的人本来养白子是为了祭神,后来养出了甜头,觉得可以用来“助人”。你瞧,拐来的白子比牛马吃得少,拿鞭子赶着能比牛马干得多,快死了再用来祭祀,经济实惠,岂不妙哉。
死在村中的“白子”怨气不散,却被弄傻了,连魂魄都与生前一样口不能言。
没有神,没有魔,人心竟能歹毒至此。
三郎跑开了,惊疑不定地停在一丈开外。“臭道士,你知道什么!”他叫嚣道,“山神爷爷捏死你不用一根手指头!”
“没有什么山神,只有一村愚夫愚妇。”公良至叹了口气,“贫道不能袖手旁观。”
“你想做什么?”三郎冷笑道,没了常挂着的笑容,他凶狠的表情与村中恶童一模一样,“嘿嘿,事到如今,道长你想做什么都做不成了!”
不远处,一道黑烟冲天而起。
公良至面色一沉,只觉得普普通通的山中突然升起了冲天邪气。三郎哈哈大笑,叫道:“道长那个徒弟,现在已经下了锅吧!”
第12章 秋膏
三郎拦着不让公良至进先前关白子男童的窝棚,是怕道长真能看出什么来。关在那窝棚中的孩子,却早就被带走了。
与魏昭一起。
魏昭睁开眼睛,后脑勺还在隐隐作痛。他龇牙咧嘴地想爬起来,手脚被麻绳紧紧捆着,再怎么挣扎也只能在地上扭来扭去,脸颊贴着湿乎乎的泥地。
“你们这群人啊!”他在地上抱怨道,“一不用迷香,二不用邪术,就用大棒来请爷爷我,也配自命为邪神信徒?”
没人理他。
魏昭身边并非没人,恰恰相反,除了用来拖着那位道长的少数人外,大半个王家村都在这里。他们围着一个巨大的池塘,大人脸上肃穆中透着激动,孩子们眼中满是兴奋,几百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高台。池塘一角搭了个台子,村长王得贵站在斜插入池塘的高台顶端,吟哦着音调古怪的祭文。
村民们不再摆着张麻木冰冷的面孔,他们像在逛庙会,像在过年,像终于打到吃食的鬣狗,粗重的呼吸汇聚成一片哈哧声,在寂静中格外让人毛骨悚然。刚才村里的神婆在台子上跳了请神舞,一堆火在高台上点了起来,如今仪式终于进展到了最后。村长的祭文念到了最后,池水开始冒泡。
池水不清,它是白色的,白得像一锅看不清内容物的石灰汤。村人们开始跺脚,开始拍手,低低地唱起一支曲调古朴的歌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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