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终究没有、也不容许自己这么做。
『一两百年?』
强自压抑下一切不该有的情绪,阿德里安语带莞尔地开了口,少年所没能瞧见的银灰色眼眸中带着的却是苦涩……『我以为你会更有自信一些。』
『呃、要是再往少了说,那就不叫自信,叫自信过剩了吧?』
『怎么会?你没想过要青出于蓝吗?』
『想当然是想过。只是……』
『别忘了,你有一点可是做师父的我当年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的。』
『嗯?』
『一位身为半神的师父。』
『师父──』
虽然清楚长者此话不假,但这种结论在少年看来却更像是调侃,让他忍不住拖长了语调半是嗔恼半是撒娇地一声唤……瑟雷尔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本就有着一股让人心迷身酥的力量,再加上言词态度间无可言说的亲腻,却是每一个字句、每一个音节都不断轻叩着心弦,让阿德里安一双灰眸几乎是不由自主地暗了暗,足足过了好一阵才得以平稳了心绪地替徒弟弄干了头发。
然后,故作平静地逼着自己回过了身,将视线重新拉回手中的书册上头、声调平板地下了逐客令:
『好了,我要看书。你头发干了就回房间去吧。』
『咦……这本书有这么好看吗?师父平常都会愿意陪我下下棋聊聊天的,今天却居然宁可看书也不理我。』
『师父也有师父的事要做……你有空就去把今天教的东西多复习几遍。』
『……其实师父你手上的其实真的是『那种』小说吧?不然怎么会这么猴急着要赶我走……师父你都不爱我了……』
说着,没意识到自己的那个「爱」字又给长者带来了多大的冲击,少年还不死心地撑起上身想探头看看书里是不是有什么「少儿不宜」的内容──再次拉近的距离让心神大乱的空间半神终究没忍住,一个动念直接将徒第强行扔回房间,让起居室重新恢复了原有的安静。
可他的心境,却再也回复不到原先宁静安适的状态。
──这一心乱,就乱了六年。
对一个年近七百岁、而且还有着无穷寿命的人而言,六年或许只算得上是一眨眼的光景。但这六年里,他看着少年一点一点褪去青涩绽放光彩、看着昔日捧在手掌心上的孩子离巢高飞,那种心境、那种滋味,却是这数百年来从未曾有的复杂与椎心。
他从没有这么深刻地在乎过一个人,更不曾有过这样欲求而不敢得、不能得的想法。
如果不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如果没有这样情同父子的羁绊,他或许还有因那一分悸动展开追求的可能;可如果不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如果没有这样情同父子的羁绊,以他的性情,又怎会有这么样在意一个人、在意到动了情起了欲的可能?是那十几二十年的相处让他将瑟雷尔真正放进了心里,却也是这十几二十年的牵绊遏止了他的妄动与冀求。因为,不论原先单纯的亲情有了什么样的转变,不论他看待对方的目光有了什么样的不同,瑟雷尔都是他的孩子,他的传承者,他的珍宝。
即便已掺了杂质,他以师、以父的身分珍惜、疼爱着瑟雷尔的那分心思,都不会改变。
所以他终究选择了压抑、选择了隐瞒。
不论心中如何情苦,终此一生,他都只会是瑟雷尔的师、瑟雷尔的父,只会是那孩子最坚实的靠山与避风港,再不会有其他身分。
所以当瑟雷尔决意外出冒险历练,他纵然不舍,也仅只一瞬思量便怀着苦涩与感慨地选择了放手,让那个注定拥有光辉未来的雏鹰就此离巢高飞、展翅翱翔。
而瑟雷尔也未曾让他失望。
挟着过人的运势与自身的魅力才气,不过年馀的时间,那个孩子便已在未曾暴露自身背景的情况下成为了佣兵界最炽手可热的后起之秀,更在冒险的过程中结识了一干能力、身分俱十分不凡──尽管比之阿德里安这座大山仍差了不只一筹──的知交好友,初步掌握了属于自己的势力和人脉网络。
如此举动令他不可避免地进入了大陆各方势力的关注名单之中;阴谋算计、拉拢收买自也随之而至──但那不过初出茅庐的孩子却半点未曾因此而迷了眼、乱了心。他只是按部就班、稳扎稳打地一步步让自己的实力、气度与那沉着却不失锐气的形象深植人心,直到一次对付行动中,瑟雷尔越级施法、以一身伤为代价破坏了兽人意图颠覆法兰联合王国的阴谋,才终于「意外」暴露出了他其实比任何人都来得雄厚的靠山、看似无心地在最适当的时机泄漏了自身一直隐瞒着的身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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