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自己的事,怀宇又细心地问了我的身体状况,直到明安被我拉过来作证,他才真正放了心。
两人说了半天,怀宇才似突然想起一般的问道:“哥哥,父皇的身体……真的好不了了吗?”
我看了看怀宇,他脸上除了担忧瞧不出别的情绪,“无药可医,父皇自己也知道没有多少时间了。”
“哦。”怀宇应了一声,低下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现在的局势很复杂,你最近行事也小心些,还有……”我有些迟疑,顿了顿还是说道:“你准备准备,过些时日,怕是有我们忙的了。”
“是,哥哥。”
父皇卧床不起,我挑出重要的奏章念给他听,再说出自己的意见,若父皇同意,则代为批复。
二十日,父皇召见靖王,两人单独呆了很长时间,靖王离开时一语不发,面色平静如水,让人窥不出丝毫端倪,此后靖王依然闭门不出,概不见客。
又过三日,父皇精神大好,宣我陪于榻前。
殿里点着轻浅的篆香,窗户都被打开,微风吹拂进来,撩动珠帘叮当作响。
我敛眉垂目端坐在床榻边的脚凳上,任凭半靠在床上的人一遍又一遍地打量自己。
长久的静默过后,他终于轻叹一声,“你和他真是像。”
我不知道如何接话,只有沉默不语。
“朕和他分离了太长时间,所以朕记得最深的是他少年时候的样子。”父皇的笑容十分苦涩,“你和那时候的他一模一样,特别是面对怀宇的时候……因为太像,有时候朕几乎都分不清了,朕到底是……”
说到这里父皇突然停了下来,再开口事又说起了别的事。
“朕年轻的时候做了很多错事,只是那个时候朕以为不管做错了什么都是可以弥补的,是可以被原谅的。”
我看向父皇,还不到两个月,他本来乌黑的发就变得花白,皱纹也爬上了他的眼角嘴角,这个我一直以为坚不可摧的人,在命蛊的毒性下让时间有了可趁之机,此时他虽语气平淡地说着话,寂寥和遗憾却如影随形。
“后来朕才知道,有些事,一错就是一辈子,再弥补也无济于事。”说着父皇对上我的视线,眼底的不甘和悔意清晰可见,“远儿,你说……朕是不是该后悔呢?”
看着这样的父皇,我的心里涌起些怜悯。关于父辈的事,我每每能从父皇的言语间窥见些许,虽然不清楚具体的故事,却也知道,当年无论是谁伤了谁,被伤害的人痛苦,伤了人的人也一样痛苦。他们两人就这样赔上了后半辈子,竟说不清到底是谁欠了谁的。
这些时日眼睁睁地看着父皇日渐衰老,我不是不难过的。虽然我一直防备着父皇,但他对我的好也并非不让我动容,就算是因为连逸的缘故,那些关怀备至毫无原则的好也足以让我刻在心底,我不是君瑞,更不是二哥,怎么可能真的无动于衷?只是上辈子的记忆太深刻,父皇的好里又掺杂了太多东西,我被感动,但也仅此而已。
“父皇……不害怕么?”感觉着死神日益临近的脚步声,真的一点恐惧都没有吗?特别是对于不想死的人来说。
“怕什么?”父皇轻笑出声,“怕死吗?”
我想起曾经的自己,想起那碗下了毒的药,想起温热的液体从眼睛鼻子和嘴里流出的感觉,低声说道:“其实死并不可怕,一会儿就过去了,就像睡着了一样。”然后只是一眨眼的事,就到了另一个世界——一个虽然相似却又大不同的世界。
“呵呵,远儿说的好像自己经历过似的。”父皇看着我,眼底有某种情绪晦涩不明,“朕不怕死,只是很不舍。”
不舍么?我垂下眼睛,最爱的人已经死了,舍不得的是地位、财富,还是权力?
这么想着,我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因为不管不舍什么,时间都不会留情。
怀宇在院子里练剑,我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听剑刃破开空气的呼啸声,十分萧杀,现在的怀宇,已经有了些内敛的煞气。
明安推门进来,我不看他也知道必是到了吃药的时间,他一向比日冕还准时。
“明安,我什么时候才不需要吃药?”就算明安煮的药并不太难喝,但时间长了也有些厌倦。
明安看了看我,想了很久才回道:“再等一段时间吧。”
他很少说这么不确定的话,对此我心里也有了些底,这个身体想完完全全好起来怕是不太可能了。
我一口一口慢慢喝药,看着外面晴朗的天空,问道:“明安,你进宫也有将近一年了吧,就没有想过要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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