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常情,对一个痛失爱女的父亲,旁人总是很难严苛起来的。
纵是亲缘关系远比凡间来得淡薄的修仙界,谁没有几个慈爱师长,谁没有几个操心晚辈呢?
“好在苍天怜我。”
萧家家主殷殷看向楚佑,热切的目光几乎能激起人一身鸡皮疙瘩;
“我竟能在十七年后的四方宗,寻到阿姚留下来的遗腹子。”
“萧家主是说这位小友,是萧姚道友的遗腹子?”
阮秋辞难以置信问道。
不怪她不相信。
天下那么多人,萧姚遗腹子就那么一个,能冥冥之中碰到一块儿去,真是莫大的缘分一桩。
而且——
冲着萧家家主出手的架势看,谁信那是他嫡亲外孙,不是血仇仇人啊???
萧家家主一点也不介怀,哈哈大笑:“是!”
“阮道友应当听闻过,在以血缘传承的世家中,有独门秘法分辨后人,这点就算我老眼昏花,亦绝不会认错。所以我认出他的时候,情急之下,下手不免失了轻重,才叫贵宗亲传误会。”
“这样说来,叶亲传真是我的贵人啊!”
是贵人。
萧家家主不动声色地掩下自己心中自得。
如果不是叶非折,自己怎么能够在这里见到楚佑,有机会除去自己的心头大患?
萧家家主盘算得门儿清。
四方宗这位脑子进水的亲传不知吃了什么迷药,估计是打定主意要护着楚佑。
纵使他有大乘境界,萧家在修仙界中也不容轻忽,四方宗,仍是他开罪不起的。
叶非折要护楚佑便让他护去。
反正出了四方宗,便由不得叶非折。
自己只管把楚佑骗出去便好了。
萧家家主在心里拨下最后一颗算盘珠,走上去对楚佑嘘寒问暖,想要扶住楚佑肩膀的手似是激动到微微颤抖:
“孩子,这些年来苦了你了。你叫什么,你母亲她可还好?现在在哪里?”
楚佑不着痕迹地避开萧家家主伸过来的手,微抿着唇,不发一言。
他的姿态在萧家家主看来,就像是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
萧家家主暗自得意一笑,自以为大局在握。
就算他不知道萧姚这两年过得如何,但一个修文全无的凡人女子带着幼儿,在修仙界中东躲西藏,处境艰难可想而知。
幼时的痕迹,足能影响一生。
楚佑在那样动荡的环境下长大,怎么会不渴望亲情,不渴望来自修仙世家的全尸荣华?
殊不知楚佑有点想笑。
母亲这个字眼,对楚佑而言已经是很久远的回忆。
每次提到这个词,楚佑似乎总能嗅到一绕袅袅的轻淡药香。
女子苍白病弱,时常倚在软枕上咳嗽不止,连搭在床檐的手指都是枯瘦的。
然而她本人好像从没在意过那些病痛,就和那缕药香一样,又轻又淡,不系外物,也不己身。
她像天下所有母亲那样,白天教楚佑读书写字,晚上给他念故事哄他入睡。
可惜这种温馨的时光对楚佑而言注定不长久。
她病情越加越重,药香一日日地变浓,到最后重到几乎苦涩,女子也逐渐瘦成床上的一把骨头。
她在人生的最后关头,终于破天荒地失了一次态,抱着楚佑痛哭不止,一遍遍翻来覆去地喃喃道:“阿佑…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
楚佑便静静望着她。
那时他还小,分不太清什么是美,什么是丑。
女子病了那么久,理应是不太好看的。
再美的美人也经不起缠绵病榻,一身病气的折腾。
可楚佑望着她时,却从那张枯槁的面容里,望出了一点昔日鲜花般轻盈柔软的姿态。
女子孱弱至极的身体已经支撑不起那一场濒临崩溃的大哭,哭完后,她闭上的眼睛就再也没有睁开过,沉沉睡在床上,宛如是淤泥里开出一把干枯的花。
等女子死后,楚佑才意识到自己甚至还不知道她的名字,不知道她的墓碑前该刻什么。
楚佑幼时曾好奇询过他母亲的名字。
萧姚便笑着摸一把他的头发:“问这个做什么?”
楚佑不明所以。
当时他只觉得,名字应是人人可问的东西。
“人有名字,不过是为了让别人记出他那么个人,知道他姓甚名谁从哪家哪派出来?”
萧姚笑得很淡,远远地望着窗外,眸光却像是寻不着一个落脚点:
“世上早没有旁人记得我这个人啦。我也没家可去,没亲人可寻,要名字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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