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陟踉跄一步站稳,抬头看去——
虞姬已经去了头面,披散着长发,脱去戏服,只穿了一身素白的里衣,脸上带着残妆,单手支着额头,形容懒散,似笑非笑地看向他。
萧陟刚刚一直嚷嚷着腰当面道歉,怀了隐秘的心思,却在看见这人衣衫不整时瞬间呆住,眼睛都不好意思往人家身上落,却又舍不得拿开,生怕少看了一眼,只得拿眼角一下一下地瞟着,像个怀春的大姑娘。
他萧陟何时这样小家子气过!
这人脱去戏服,就好像换了个人,那把柔韧纤细的腰没骨头似的拧着,就是不肯坐直,卸了一半妆的眼眸少了几分娇媚,多了几分咄咄逼人,嘴角勾着讥诮的笑。
“听说你要赔钱?”
萧陟一愣,没想到兰老板说话时的声音同在台上唱戏时差那么多,竟然这么低沉,有点儿像男子,还懒洋洋的。但是,也是好听的。
他往前一步,郑重道:“是,坏了您的戏,理当赔偿。”
兰老板听他开口,挑了下眉毛,身子也坐正了,嘴角收起那抹讥诮,眼神却凉了下来,“哦,北漠人。”随即不甚感兴趣似的,在脸前摆了下手,似自言自语:“也是,长成这个样子,可不就是北漠的么。”
他脸上僵了僵,点头。听兰老板的语气,似乎是不喜欢北漠人。
“听说你们北漠的七王子和九王子来皇都了,你是他们的仆人?”兰老板转脸把玩着桌上的头面,看都不看萧陟一眼。大颗的珍珠在他指尖的拨弄下颤颤巍巍,却不及他指甲珠光圆润。
“不是,我是商人。”
兰老板看他一眼,并没看出他撒谎,那嘴角的讥诮又回来了,“卖什么的?张口就敢说赔我钱。你可知道我登一次台,票钱值多少?”
兰老板说话时,萧陟一直盯着人家的嘴,说“多少”的时候,兰老板的唇张开的时间有些长,让他看见了一点儿粉红舌尖,顿时热血上行下涌,这反应把他自己都惊到。
所幸有衣服遮掩,兰老板看不出他的异样,只不耐烦地摆摆手:“算了,你是异族人,不懂戏,我也不怪你。只跟你说一件事,以后看戏的时候别老跟人说话,会影响台上,也影响其他客人。出去吧,我累了。”说着抬手掩着打了个哈欠。
他在台上旋了那么多圈,一双剑舞出花来,此时是真乏了。
萧陟撩起眼皮飞快地看了眼那双困倦中含了水的眸子,默默退了出去。
出去后,他拉着那名接待使劲儿使问他关于兰老板的事,对方却竟然是一问三不知!
他忙又去找戏院的人去询问,竟然也是要么不知道,要么不肯说。这时他才后悔刚刚没有过分纠缠,忙又跑回后台那间屋子,却已是人去屋空。
窗体底端
第41章 生根
萧陟在这人生地不熟的皇城四处打听兰老板, 却真如接待使所说,没人知道他的来头。
幸而他之前搅和了兰老板的一台戏,戏院说退茶资,结果那好不容易排进来的观众们都不肯退,一定要兰老板再补一场。
兰老板也是言而有信之人, 过了两日便又要上台,这次的是场武戏。
萧陟早早用重金占了好位置, 没带别人,只想安安静静一个人看戏、看人。
结果一直到快结束, 也没见兰老板登台。
台上那些武生有的挂了长髯, 有的穿了箭衣, 唱的好不好他听不出来, 只能看出来其中一个功夫着实到家。
这个功夫不错的年轻武生只略微勾了眉眼, 眼睛晶亮有神, 极吸引人目光。颀长的身材端起架势来英姿飒爽,一把大刀舞得呼呼生风。
但是他听不懂唱词, 又一心想见兰老板,见这年轻武生舞完收起刀后,大红的帷幕就被放了下来,萧陟竟是失望地长叹一口气。
台下的看客们像疯了一样地往台上抛着鲜花和金银, 更衬得他在其中失魂落魄。
又厚又沉的红布哗啦啦朝中央聚拢, 眼看两幔红布就要挨在一起,那名年轻武生蓦地回首,透过这道越发窄小的红色缝隙, 若有若无地瞟了他一眼。
这一眼的目标性太强,在欢呼叫好的人群中一眼将他锁住。
萧陟浑身一定,只觉这眼神太过熟悉,怔怔回望过去,还未来得及细想,帷幕就已完全落下,台上的眼与台下的眼,彻底被一片厚重的红色阻隔。
萧陟忙又去了后台,他使了金银,没人拦他,只有兰老板的房间前守了两个侍卫。
“我想见兰老板。”
两个侍卫没说话,只是横着剑鞘将他往外推。
这两人虽说是高手,萧陟却不怵他们,但依然被这两人推得连连后退,不过是忌惮屋里的人,怕又将她惹恼,一边退一边扬声高喊:“兰老板!兰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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