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乔怔怔地望着他:“夫君下一步打算如何?”
比彘慢慢地坐了起来。
“阿梵,我娶你为妻,如今又得鲤儿,于这乱世,唯一所想,不过便是能有一方安身立命之所,保的你和鲤儿一生平安。倘若能够,便是叫我此刻抛下这里一切和你再去深山隐居不问旁事,我也心甘乐意。只是身不由己,已然走到了这一步,我亦无法就这样抛下这里一切和你走掉。燕侯许对我有所误会。既然杨信背后之人是他,我便直接和他相谈。我yù传书信,向他讲明我并无意和他作对,更无意阻挡他的天下大计。中间若有误会,我既这般表态,他应当也会有所考虑。若信我,最好。若是依旧视我为敌,他虽qiáng,我也不惧,兵来将挡,尽我所能,打回去就是!”
他凝视着大乔,将她轻轻揽入怀里。
“只是这般就有些对不住你了。往后你和女君之间,往来恐怕便没从前方便了。”
大乔靠在丈夫坚实的怀抱里,沉默良久,忽道:“夫君,我也写一封信给我阿妹,请信使一并带着。倘若燕侯和你误会消除,最好不过了。倘若误会依旧不解,便只能求助阿妹了。”
“我不想你与燕侯敌对。我料阿妹应当也是如此。我本也不想给阿妹添烦扰的。但想起你方才的那句话,又觉还是应当及早让她知晓为好,免得事qíng大了,不可收拾。前次她来看我,我听她口吻,燕侯对她很是宠爱。她若去劝解,燕侯若有误会,应当也肯听进去几分的。”
大乔最后说道。
……
转眼又大半个月过去了。
小乔人还在信都,但一直未收到大乔的回信。
这日魏劭一早出去,小乔无事,又想起了信。便亲自寻贾偲,再问。
之前她也曾问过,贾偲只说应当快了,请女君耐心等候。
今天也是如此的回复。
“贾将军,若有信件,烦请你立刻转我。”
小乔道,压下心里的失望。
贾偲忙点头,有点不敢看女君。
打死他,贾偲也不敢让女君知道,其实之前她托他发的那封信,根本就没出过信宫的大门。
他是魏劭的虎贲亲兵校尉,除了司护卫之责,信件往来,通常也一律先经他的手。
那日他就将女君要发出的信转给了君侯。
并非他自作主张,而是奉命行事。
君侯临时决定再在信都停留些时日的当日,便对他发了话,称女君若有信件发往灵壁,或是外人传给她的,一律先转给他。
还嘱了声,不必让女君知晓。
君侯发话,贾偲岂敢不遵?
他更不敢告诉女君,就在昨日,灵璧来了一个信使,传来一封信。
那封信,是比彘传给君侯的。
比彘给君侯的信里说了什么,贾偲自然不得而知。
他只亲眼所见,当时他把信传到书房里的时候,君侯接过,连眼皮都没抬一下,随手就丢在了一旁的篓里。
篓里装的,都是一些废弃、或者写坏了的简片,帛卷。
定期会收拾去,一并烧掉。
贾偲当时没开口问。
但心知君侯这是没有回信了。
他考虑到前次自己送女君去灵璧,曾亲眼见到女君和比彘夫妇关系亲近,是以出来后,也好好地说话,委婉表达了君侯无回信的意思,送走了信使。
“贾将军,劳烦你费心了。”小乔又道。
贾偲忙摇头:“不敢。应当的。”
女君的xing子实是温柔,虽看的出来,她等的焦心了,但对着自己,从不会露出半点不满或者责备之色。那双好看极了的双眸,也只流露出失望,继而叮嘱他,请他再多加留意,若是有了回信,立刻就转给她。
对着如此的女君,贾偲心里感到愈发愧疚。
以致于此刻和她说话,他都不敢看她眼睛了。
小乔也没留意贾偲神色异样,朝他微笑颔首,转身走了。回到房里,没片刻,chūn娘进来了,道:“女君,你猜谁来此地了?”
“谁?”小乔见她面带微微喜色,有些茫然。
chūn娘也不卖关子了。
“从前的那位宗郎君!”
小乔微微一怔。
“方才婢听外头传话,说有人寻婢,在侧门外等着。婢疑心,这里谁会来寻婢,便出去看了一眼。未料竟会是他!宗郎君说,他是代女君阿姐,给女君传来一封信的。”
说罢递了过来。
小乔惊喜不已,接过急忙拆封。
chūn娘知小乔最近一直在等大乔的回信。突然宗忌亲自送信而来,她也十分欢喜。
小乔读信之际,chūn娘在旁笑道:“信上都说了什么?可说小娃娃了?如今应也有六七个月大了吧……”
小乔起先笑容满面,但还没看完,脸色已大变,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又从头到尾,飞快看了一遍,手都控制不住地微微抖了起来。
chūn娘也觉察了她异样,见她一张脸骤然就变得雪白,唇也褪了血色,吓了一跳,慌忙问:“出了何事?信上说什么了?”
“宗郎君走了吗?”小乔问,不等chūn娘回答,抬脚便往外而去。
她心绪太过紊乱,手脚都在发抖,以致于抬脚迈出门槛的时候,脚尖竟被绊了一下,险些扑倒在地,幸好chūn娘眼疾手快,从后一把扶住,更加惊慌:“到底出了何事?你走慢些,婢扶你去。”
小乔闭了闭眼,勉qiáng稳住心神,一语不发,飞快来到了信宫侧门。
第123章
小乔回来,便坐了下去,一直在出神,一动不动。
方才她在侧门旁的角院里见了宗忌,问了些灵璧的战况。chūn娘也在侧,终于明白了点发生的事。
宗忌说,他出来的时候,杨信正攻崤地,薛庵也闻讯再次而至。但请女君勿过于忧心。崤地易守难攻,比彘用兵屡有奇计,且杨信薛庵也相互有所防备,灵壁暂时应当无虞。
宗忌还说,他昨日到此,目的是为比彘传书君侯。但君侯并无回信。
他虽不知比彘书信内容,但知必是和灵璧战况有关。依旧期盼君侯能有回信,故自作主张,请女君帮忙,再催问一声。
听来的消息让chūn娘十分担忧。
宗忌虽说灵璧暂时无虞,但是就连chūn娘也听了出来,灵璧如今的安全,其实已经岌岌可危。
女君方才读信之时,反应如此之大,想必也是因了担忧灵璧的战局。
chūn娘猜测,比彘写给君侯的书信,内容应是求助。
大乔给女君的信,内容应当也是如此。
此刻回来,见她坐那里神色僵硬,chūn娘更是担心,上前开解劝道:“女君勿忧。前次薛泰攻兖州,男君便出手相帮,化解了为难。如今灵壁有危,女君好好和男君说,男君应当也会帮忙化解……““chūn娘,把贾偲给我叫来!”小乔忽然道。
chūn娘话被打断,看了小乔一眼。
她的脸色比起方才,似乎已经镇定了不少。
略略迟疑了下,应了一声,忙出去传话。
chūn娘出去后,小乔闭目,长长地呼吸了一口气。
……
贾偲忽听女君传唤,不敢怠慢,急忙赶了过来。在女君居所的内门外阶之下等着。
他等了许久,心里开始感到忐忑之时,忽听到轻微的窸窸窣窣脚步之声。
抬眼,看到一道熟悉的亭亭身影从甬道的另头现身而来,心微微一跳,不敢再细看了,忙低头。
小乔停于门阶之上。等贾偲向她见过了礼,目光落到他的脸上,一语不发。
贾偲被她看的心砰砰的跳,又心虚,加上天热,额头汗都冒了出来。
半晌,终于听到女君的声音在他头顶传了过来:“贾将军,前次我托你发往灵壁的信,迟迟没有回音。许是路上丢失也未必。因事关重大,我想了下,还是另写了一封。烦请贾将军再帮我递送出去。”
贾偲先是松了一口气。
心里接着又泛出了一丝愧疚。
迟疑着,看到女君已朝自己递过来信筒了,忙上前双手接过。
“多谢贾将军了。”
小乔朝他微微一笑,转身而去。
贾偲目送女君背影渐渐远去,手里紧紧捏着那个仿佛有点烫手的信筒,想起她方才的那一笑,心qíng忽然变得无比低落,在阶下立了良久,方转身慢慢地离去。
……
傍晚,魏劭归,下马入内,贾偲迎了上去。
贾偲之父,从前是魏经帐下的将军,后战死。贾偲十六岁入虎贲。魏劭两年前起,委他虎贲校尉官职,可见信任。见他迎来,一边入内,随口问:“今日可有事?”
“禀君侯,今日无事……”
魏劭点了点头,阔步往前。
贾偲注视君侯背影,心内天人jiāo战。忽想起十年前初入虎贲所发的忠誓,手心涔涔,终是追了几步,上去道:“只有一件。女君嘱我,再往灵壁发信。”
双手终于呈上信筒。
魏劭停步,视线落到信筒上停了片刻,接过来,入she阳居,径直去了书房。
上次那封被他截下的信,他自然看过了。
他的妻在信里,主要是问绿眼流民首和杨信薛庵的jiāo战qíng况,再问他夫妇日常和那个小娃娃的近况,这些都被魏劭自动忽略掉了,吸引了他注意力的,是她在信里写的一段关于她自己的日常,提到了他。
她说,“……信都是我与夫君初见、大婚之地,今故地重游,感慨之余,亦颇多欢欣。我与夫君曾夜登檀台之顶,星汉灿烂,映照穹顶,彼时qíng景,历久难忘……”
就是这寥寥的几句,魏劭背着人,反复地看了好几遍。
他命贾偲拦截妻子信件,本意自是不yù让她知晓自己正背着她对她那个流民首姐夫做的事。
gān脆掐了她和那边的通信往来,她就不可能知道详qíng了,如此可免后患。
却没想到,意外看到了这么一段信上内容。
当时他有一种偷窥到了妻子内心隐秘般的兴奋刺激之感。
这些她都从来不会和他讲的。
他原本打算烧了她的信的。留着日后万一被她看到了麻烦。
但因为信上写的这段话,他就舍不得烧了,藏在了书房里。
今天又拦下了一封她的信。
魏劭此刻的心qíng,又是好奇,又隐隐带了点期待。
不知道她这回发出去的信里,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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