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腰_蓬莱客【完结+番外】(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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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乔眼睛眨了一下,雾气凝在她眼睫上的一颗碎钻般的水珠倏然滚落。

  “水全凉了,起身穿衣吧,再泡下去仔细冷了。”

  chūn娘说了出来,又仿佛有些后悔,急忙停下来,改口催小乔出来。

  小乔哦了一声,冲chūn娘一笑,接过递来的浴巾,起身从水里出来。

  ……

  当夜元氏去世。次日中山国举哀。七日后发丧。徐夫人一直留到丧事结束,多日疲乏加上哀痛,发丧后的隔日清早,原本要动身回去的,自己竟爬不起来了。刘端十分惶恐,延请太医联诊。幸而诊出徐夫人只是染了小恙,吃药后,小乔日夜服侍在侧,过了几日,慢慢便也调养了回来。刘端松了口气,侍奉愈发用心。

  徐夫人再养几日,病体痊愈,算着这一趟出来,前后已经将近一个月了,心里记挂着魏劭战事,择日动身启程回返。

  回程前夜,刘端于王宫再次设宴送行。徐夫人体倦未露面,让小乔代为出席。当晚钟媪陪侍在侧,小乔华服盛容,艳光灼灼,端坐于贵客主位正中,周围是王室及一众男宾女客,酬酢得体,气度流露。

  宴毕回来,徐夫人私问钟媪。

  钟媪答:“婢观女君,质茂仙仪,四座皆服,有老夫人当年风采。”

  ……

  徐夫人结束这趟将近一个月的远行,带着小乔踏上回往渔阳之路时,远在太行的魏劭和陈翔两军已经有过了数次迂回的试探和jiāo锋,各有进退,昨日,两军最后遭遇在了太行北的乐平。

  四月暮chūn,乐平无边无际的旷野之上,芳糙萋萋,乱花迷眼。就在这样一个暮chūn的清早,魏劭和陈翔的三十余万人马厮杀在了一起。

  这是最近十年以来,北方jiāo战双方人数最多,厮杀也最激烈的一场野战。幽州魏劭和并州陈翔这两个北方最大的军阀在相持了这么多年之后,到了现在,双方似乎都已经等的不耐烦了,各自渴望着这最后一场能够将对手彻底消灭,继而实现自己一统北方的勃勃野心的决定xing胜利。双方步兵马兵全数投入,阵法战后,当两军真正厮杀到了一起,最后就只剩下了你死我活的ròu搏,计谋、策略,在这片平坦的旷野里全部没有了用武之地。

  大战从清早开始,原本寂静美丽的乐平原野变成了人间炼狱。到处是死人和挣扎在血泊里的伤者。到了最后那些jiāo缠着倒下去的血人堆里,已经分不清哪些来自并州,那些来自幽州了。

  兵戈持续了数个时辰之后,陈翔军士终于支撑不住,有人开始后退逃跑。

  陈翔的并州基业虽也传自祖父辈,可谓根深蒂固,但陈翔为人心xing狭窄,用人多以亲信,又喜听谗言,法度不清,治军松弛,战斗力与魏劭军本就不在一个等级,两军厮杀到了这种非死即活的地步,一旦出现军心涣散,便如羊群受惊,很快陈翔军士便争相逃命而去,陈翔大将连斩数名带头逃跑的稗将也止不住颓势,魏劭军趁机擂鼓猛攻,一口气追击出去二十余里,陈翔军丢盔弃甲,沿途辎重也丢弃无数,陈翔大败,最后在亲信拼死保护下逃了出去,逃往晋阳路上时,又得到消息,晋阳已经被魏劭另一路兵马攻破,绝望之下,举刀自裁,被边上的亲信阻拦,一番商议之后,仓促往南前去投奔故jiāo河东曹瑾。数次yù要复仇,奈何实力不济,一蹶不振,次年旧伤复发,抑郁而死。

  ……

  第二天,魏劭大军入晋阳。李典接手城防,卫权安抚百姓。捉住陈翔阖家上下两百余口人,男尽杀,女投为奴。魏劭入晋阳使君衙署,副将檀敷来报,说方才在一群押解的女俘中留意到有一女子身形高大异于旁人,走路举止扭扭捏捏,心里起了疑窦,上前察看,认出是陈翔之子陈瑞。陈瑞见被识破,杀了两个押解的军士逃跑,后被活捉,问魏劭如何处置。

  魏劭昨夜一夜未眠,此刻身上还穿染血战衣,双目熬的通红,听到陈瑞名字,厌恶万分,想也没想,立刻让斩首。檀扶要走,又恨恨地道:“陈瑞这厮,方才被捉了,还满口污言秽语rǔ骂君侯,斩首实在是便宜了他!”

  魏劭本已往里去了,忽然听到,又停下脚步,让檀扶将人带来。檀扶得令,很快就将陈瑞押解了过来。

  ……

  年初石邑一战,陈滂被俘,陈瑞侥幸借着坟堆逃脱,láng狈窜回到晋阳后,在陈翔面前绝口不提自己指挥失当,将失城之责全数推到了陈滂身上。

  陈翔与陈滂并非同母所出。陈滂有多年牢守石邑的功劳,又得人心,连晋阳民众提及陈滂,也时常有夸赞之辞,陈翔心底早就对这个兄弟暗怀嫉妒,如今石邑丢失,本就迁怒于他,再加上陈瑞一番颠倒黑白的告状,非但不责陈瑞,反而全都信了,一心想要夺回石邑一雪前耻。之前联合薛泰,用心良苦,筹谋将魏劭一击而溃。乐平大战,为留后路,命陈瑞领一万兵马防守晋阳。没想到一败涂地,乐平惨败,晋阳也被攻下了。破城之时,陈瑞无路可逃,见到一群营jì,灵机一动,把自己也扮成女人混了进去。他相貌yīn柔,扮成女人,乍看倒也像,只是临时抱着佛脚,学的走路姿势实在怪异,反倒引起檀扶注意,被抓给绑了过来。

  陈瑞此刻身上还穿女装,头上cha朵花,乍一看也算标志女子,只是身上五花大绑,嘴巴刚才早被檀扶扇的红肿了起来,此刻到了魏劭面前,丝毫不肯显软,依旧直挺挺站在那里破口大骂:“魏劭你个幽州贼!爷爷落你手里,若皱一皱眉,爷爷就做guī爬!前次坏人好事,今又夺我陈家城池,我化作厉鬼也必生啖汝ròu!”

  魏劭朝他走去,目光yīn戾。

  “来,来!杀我!”

  陈瑞知今天是彻底没了活路,心一横,只想讨个口舌之快,哈哈大笑:“你当乔女还是你妻?她心早我这里了!前次被我带入城中,当夜我便与她做了一对快活神仙!我陈瑞生平御女无数,她可算是所遇第一尤物!豆腐似的脚掌,咬上一口也是销魂!乔女被我御的如痴如醉,直说魏劭无能,不曾给她半点快活,在我这里方尝chuáng笫之欢!哈哈!睡过了美人儿,我陈瑞便是死了,也是花下风流鬼,值了……”

  魏劭五指紧握成拳,骨节青筋bào凸而起,猛地一拳,重重击在了陈瑞胸口。清晰的“喀拉”骨裂声中,陈瑞数根胸骨齐齐断裂,人也飞了出去,砸到身后墙上,又掉落在地。

  陈瑞口中不断呕出鲜血,趴在地上大口地喘息,嘴里还在含含糊糊地嘟囔个不停。

  魏劭额头的青筋依旧bào着,赤红双目盯着地上的陈瑞,对着檀扶道:“把他子孙根割下,堵进他的嘴里!”

  ……

  临动身的前夜,苏娥皇也曾再次来向徐夫人拜别,只是最后并没见到徐夫人的面。钟媪出去,十分客气地对她说,老夫人病后身体困顿,明日又要早行,这会儿已经歇了下去。苏娥皇便问小乔,钟媪说,女君宫宴归来,有些浅醉,也不适宜见客。夫人心意,她会各自代为转达。苏娥皇当时面带微笑,并不见任何异色,与钟媪又闲谈两句,这才离去。

  第二天,小乔随徐夫人启程上路。中山王刘瑞带着一gān文武,将徐夫人远远送出了城池。一路顺利,在数日之后回到了渔阳。

  再过了两日,一个很寻常的午后,小乔被徐夫人唤了过去,发现朱夫人也在。

  朱夫人面上带笑,显得十分高兴。这么久了,这是小乔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这样的神qíng。

  徐夫人手边的案几之上,放着一张卷帛。她用很沉稳的声音告诉小乔,她的夫君魏劭,日前已经攻下了晋阳,此役大获全胜,不日便会归来。

  第44章

  与朱氏不同,祖母说着这句话的时候,语调听起来和平常并没什么大区别,也看不出应该有的兴奋的样子。

  倘若说真有什么与平常不同,那就是小乔看到她那只独目中放出的光芒里,流露出了一种近乎骄傲的神采。

  这些英雄或枭雄,造就了这个乱世,也是这个乱世,又成就了新的英雄和枭雄。

  魏劭的祖母确实当得起骄傲,有魏劭这样一个以弱冠之年便跻身于一方霸主的孙子,小乔在心里想道,何况他现在又攻下了晋阳。从军事的意义来说,晋阳绝不仅仅只是一座城池,晋阳并入魏劭手中,也绝不仅仅意味着他只是真正统一北方,成为名副其实的北方霸主,最重要的是,他获得了有着天下粮仓称号的这块宝地。

  有了足够的粮糙供应保证,才是日后图谋中原腹地的最大保证。陈氏父子坐拥宝地,最后却为他人做嫁衣裳,也只能怨自己无能了。

  从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起就反复困扰她的那个可以称之为噩梦的将来,随着那个名叫苏娥皇的女人的出现和魏劭统一北方的步伐,正在按照预定的轨迹,一步步地便为现实。

  如果不出意外,她的丈夫魏劭最后应该还是会称帝的。

  下这种论断,并不仅仅只是出于自己的那个噩梦,或玄之又玄的天命之说,而是到了魏家之后,在魏劭这个男人的身上,她亲眼看到了勃勃的野心、充沛的jīng力、目空一切的舍我其谁,以及坚韧不拔的步步推进。

  这样的一个男人,能在乱世的jiāo伐合纵中走到最后,绝不会是因为偶然。

  所以小乔心中难免也更加的疑虑了。这一世的魏劭之妻不再是大乔。妻既易,那个随着这趟中山之行终于活生生地出现了自己面前的苏女,究竟是否依然还会沿着前世的轨迹,如她所知的那样,最后与他并肩站在一起,成为这秀丽江山的开国帝后?

  自己对于前世的所有认知,就在魏劭称帝、大乔自尽、苏女立后,刘琰城破后戛然而止。

  她忽然很想知道,前世的那个魏劭,在如愿称帝,携手爱人,并且也终于将他恨之入骨的乔家彻底摧毁了之后,当他偶然想起那个被他冷待了一生,就连死后也不能入魏家陵寝的可怜女人,他的铁石心肠里,究竟会不会有那么一丝的怜悯和愧疚?

  他的最后结局,又将会是如何?

  ……

  (前世。)

  三个月前,魏劭大军攻入洛阳,bī入皇宫朱雀门,此前废了末代汉帝、自己面南称帝的幸逊四面受围,无路可逃,最后自焚于北宫。

  北宫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才平息下去。

  半个月后,魏劭祭祀北郊,告天后于千秋万岁殿登基,建号“燕”。

  这一年,他才三十出头,成为有着百万人口的帝都洛阳的新主。

  他立了宗庙社稷、省台司院,赏功罚罪,后宫后位却依旧空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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