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既讲到此,云渐青便抬了头,正视陈泽双眼道,“皇上既知皇后把持朝纲,操纵内阁,只因太子不是皇后的儿子,便可纵容不管了吗?!若皇后败坏朝纲、勾结外贼,即便太子日后继位登基,面对的是皇上留给他的,怎样的一个大宁?满目疮痍、民不聊生!”
“大胆!”陈泽被云渐青毫不留情的一番话弄到瞠目结舌,随着一声厉喝手掌重重拍向桌案,“你……”陈泽指着云渐青,气到说不出话来。
云渐青从太师椅上起身,稳稳当当跪叩在地,“皇上即便雷霆震怒,臣也要将此话说出,满朝文武皆惧祁阁老之威,不敢直言,臣乃一介武将莽夫,说便说了。”
陈泽面上青白一片,两颊和双目凹陷得更深,气息剧喘,高仁一边安抚一边对云渐青道,“将军就先别说了吧,什么事儿都比不过不让皇上动怒重要啊……”
云渐青冷言,“高公公,就是因为所有人都想让皇上高兴,才成了如今这局面。”
高仁连连哀叹,陈泽一通剧烈咳嗽,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
“你……”陈泽再次指着云渐青,“身为朝廷重臣,所言可有证据?若无证据,你可知就凭今日污蔑皇后一事,朕便可诛你九族!”
云渐青再次叩首,“臣,无证据。”他抬头,看向陈泽,“若臣有证据,今日便不是想皇上进言,而是死劾了!”
话音一落陈泽再次剧烈咳嗽起来,连连喘气吼道,“好一个死劾……你连命都可以不要,也一定要置皇后于死地,你……你不是为公,你是为报私仇!”
云渐青看向陈泽,沉声道,“皇上,我与皇后有何私仇?”
陈泽大口喘着气,扶着身旁案几,指向云渐青,“春晖之死,你誓不能忘,便将这一切罪过记在了皇后头上。”
云渐青心中一震,仍稳声问道,“刚才我诸多所言,皆是为公,毫无私心,而皇上既然提到私,我便也想一问,请皇上解我多年心头疑惑。”云渐青仰首,目光看进陈泽心里,“春晖娘娘当年,是如何死的?”
“大胆!”陈泽还未开口,高仁在一旁喝道,“先皇后的名号也是你能随意叫得?”
云渐青并未理会,仍旧看着陈泽,陈泽与他目光相接,心中有些隐藏太深太久的哀痛,开始影影绰绰浮了上来,那张极尽温柔的脸仿佛又映在了脑海里。
一瞬间的愧疚止不住地溢了出来,然而对着云渐青,陈泽目光骤然又冷了起来,“先皇后当年因怪病而亡,宫中人人皆可作证。”
“何种怪病?何种症状?为何太医院并无记载?”云渐青一连三问。
陈泽似周身微微发抖,“朕……本不必回答你,但念在……你与先皇后相交多年,便告诉你,此种怪病没有名,无人曾见过,无人会医,骤然发病,并未来得及叫太医,是以并无记录……如此回答,你可满意?”
云渐青缓缓摇头,“皇上是在帮谁隐瞒?帮自己,还是帮他人?”陈泽胸口起伏,云渐青句句紧逼,“春晖去世之时,我来不及做什么,如今既已回京城,当年之事,臣自会查清。”
“反了!反了!”陈泽一边怒喘拍桌,一边大喝。
云渐青却不管不顾地说出最后一句话,“还望皇上深虑,取消云野和折桂郡主的婚事,郡主这边,臣自会登门谢罪,但这婚事,臣万万不可同意。”
此言一出,陈泽气到说不出话,却呕出一口鲜血来。
云渐青也愣在了当场。
第56章 密谈
时隔多年,云渐青再次见着陈泽,只留下了两个印象:病入膏肓的身体,和日渐蒙蔽的圣心。
他印象中的陈泽,那个年少初初继位的年轻皇帝,虽也性情暴躁,刚愎自用,却仍有一颗励精图治的心,若非如此,他跟林漠烟也不会自愿请命,为他也好,为国也好,总之是为了一个值得的人和国家去征战疆场,一个守住了西北,一个守住了东南,外有二将,内有明君,陈泽开创了属于他的盛世。
一切在宁熙十年陡然生变,当然,这变数是多年之后,再回头看时,才知那一年便是一切的根源,而在当时,谁也无法当即觉察到。
宁熙十年,太子陈佶三岁,生母皇后春晖娘娘暴毙,皇帝陈泽一蹶不振,逐渐荒怠朝政,沉迷方术。
一年后秋忆人继位皇后,祁言之替代粱洛书成为内阁首辅,他勤恳低调顺从,陈泽便更加将朝政大权放手交由他与司礼监,早朝也设下了重重垂幔,是以,宁熙十一年后入朝的官员,大都没见过皇帝本人,连长什么样都不清楚,
将在外,朝局争斗虽有所波及,却始终有限,东南抗倭非云渐青莫属,也因此,他靠着这块金字招牌躲过了数次本应被卷进去的纷争,然而宁熙十七年关西七卫被屠,林漠烟被罢职、家眷流放一事却给了他极度震惊和冲击,同为将领,他深知林漠烟绝无可能做出因玩忽职守而引狼入室一事,关西惨案疑点重重,而皇帝陈泽却在震怒之下草草做判,从那一刻起,云渐青便知道陈泽的君主之明,已彻底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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