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山,”陈佶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含在嘴里似有西北的干冽气息,他俏皮一笑,“平山哥哥。”
殷涔也随之牵动笑意,“殿下可曾想过日后的表字?”
陈佶歪了歪头,“多半是父皇赐下,不过,”他突然有了精神,“如果我提早就想好了,父皇也未尝不会允准。”
他看着殷涔,“平山哥哥文采好,不若也帮我取个表字如何?”
殷涔又是一笑,看着陈佶认真倔强的一张脸,心里头好好思索着,风华绝代的公子,不似烈阳刺目,却如银辉沁人,殷涔说道,“叫令月如何?令凤鸟飞腾,继之以日月。”
“令月。”陈佶和殷涔都咀嚼着这名字,都觉甚好,灼灼其华,熠熠生辉。
陈佶心念微动,令凤鸟飞腾,这是多壮丽自由的寓意,他想起殷涔曾短短几句跟他提过的,从小生长的西北塞外,褐色苍莽的祁连山和衰草连天的校场,在这个绵绵不尽的春雨之日,突然很想跟殷涔一起,可以策马横川,抒尽心中说不清道不明的淤堵之情。
越长大,就越必须小心翼翼,甚至,在这个人人都活得小心翼翼的皇城,身为太子的他又有什么资格例外,可殷涔不是,虽也是日日伴在身边,但他长于肆无忌惮的塞外,曾也是横刀阔马的拼杀过,而不像自己,从出生就带着看不见的镣铐,还将一直带着它,这镣铐叫皇子,叫太子,人人在这镣铐下俯首称臣,居心叵测。
陈佶眼中迸发出晶光,闪烁跳跃的一双眼睛盯着殷涔,“我们去郊外跑马吧!”
殷涔像是读懂了他的心思,压根没问为何是雨天,摆了摆衣衫,伞也未撑,阔步走进雨中。
一剪梅仍旧矫健如飞,陈佶的马名叫疾风,一人一马,一青一黑,霏霏淋淋中转眼奔出了城门。
皇家在郊外有专门的跑马校场,而他们此番并不想去那里,只想找个无人认识的陌生开阔之地,跑它个山川不老,天地变色。
殷涔在前头纵横驰骋着,雨早已打湿衣衫,密密的遮住前方视线,前路一片水汽茫然,而他不管不顾的朝前飞奔着,他曾无数次穿着夜行衣在这个庞然大城的屋顶上翻飞,看尽了这城下的百姓生计、官侯密道,却从未像此刻一样,让自己如此无谓袒露在天地之间,他隐藏自己,恨不得活成一个影子,而如今在这撕心般的狂奔中,胸腔那颗仍在跃动的心仿佛在提醒着他,你还是你自己,一切从未忘记。
陈佶在身后,嘶吼的声音杂着水汽传来,“殷平山!”
“哈哈,”殷涔朗声大笑,并不回头,“陈令月!”
“殷平山!”
“陈令月!”
这两个简单的名字,仿佛是一种宣告,自今日起,我们命运交缠,我们互有倚靠,我们再不惧这世间所有的人谋天算。
不知奔出去多远,停下来时已经完全是个陌生之地,雨势渐微,四野有农田,蜿蜒道路尽头一座平平青山,山脚农庄冒起了炊烟,和雨雾交融一起,整个庄子似神仙居所一般。
殷涔和陈佶双双下马,饶是春雨如牛毛,跑了这会子也都浑身湿透了,看着彼此湿漉漉的样子忍不住笑得发颤,水珠子如雨帘一般顺着衣衫往下淌着,殷涔望了望村庄对陈佶说,“我们试试看有没有好心人可以收留我们,蹭一顿热汤热饭?”
陈佶一个皇子,哪来过这么偏远的村落,此刻又欣喜又好奇,
殷涔自然牵过陈佶的手,此刻寒凉如冰,他放在掌心搓动一番,两人浑身是水,找不出一寸热乎气。
正巧一户人家开了院门,挑着一担柴正要进门的大叔看到浑身湿透的二人,惊了一声,“怎么淋成这样,快进屋烤烤火,别看春天了,这雨可淋不得,一会功夫就能病倒。”
殷涔笑道,“大叔你不也刚冒雨去打柴?”
大叔呵呵一笑,“我们习惯了,再说回家就能烤个热乎,你们一看就是京城过来的公子,淋成这样,回去不得躺上十天半月的,别说这么多了,快进屋让你婶子弄点热柴热水啥的。”
说罢拉着二人进了屋,一个包着头巾正在做饭的妇人自灶台匆匆出来看了眼,丝毫未对自家男人带回陌生人感到惊奇,倒是也被二人湿淋淋的样子吓一跳,对正帮忙烧火的小男孩说道,“小虎快去隔间生堆火,让两位公子把衣衫烤一烤,这穿着怕是要生病。”
名叫小虎的男孩果真虎头虎脑,自灶台勾出几块正烧着的柴,弄到隔壁屋子,又抱了一小捆晒干的木头进去,不一会小火堆就燃了起来,他站房门口招呼着小手让殷涔和陈佶赶紧过去。
二人进了屋,小虎留了一堆干柴在火堆旁,让他们自行添加,然后又去帮母亲做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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