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秋远不知这间屋子的来龙去脉,随着容庭芳四处转了一转,目露欣赏。余秋远本以为,依容庭芳的喜好和魔界粗俗的习性,魔界这个地方总归是乌烟瘴气庸俗不堪,但此地很得他喜欢。一砖一瓦,汩汩流水,都是他中意的格局。
余秋远由衷道:“我头一回觉得你品味竟然不错。”
容庭芳有些诧异,大约是认识余秋远这么多年,对方向来清淡地几乎要羽化成仙,不见悲不见喜,更别提有特别喜欢憎恶的东西,今天在这里竟然头一回见到他表露出明确的喜好。他斟酌道:“你喜欢这里?”
余秋远点头道:“这里很好。”
……
不知道为什么,容庭芳心中忽然有些高兴,虽不大明显,但足够调起他说话的兴致。自从沙那陀死后,容庭芳便没有来过这里,也不曾和人提起。眼下却有了想要交流的欲望。他不禁道:“那你知道,这里还有个名字叫什么吗?”
“这里还有名字?”余秋远有些讶异。
容庭芳目光中流露出温情。
不错。
这里当然有名字。
一日月圆,他刚教完沙那陀一套枪法,见夜幕拉下,星辰点缀,便犯了懒,不愿回去。就着露天席地,在后院的池中泡了个澡。正舒心解乏,却听沙那陀忽然道:“尊上,我们给这里取个名字吧?”
容庭芳是知道沙那陀在那很久的,但只以为对方拿衣服规规矩矩站着,没想到会突有此一说。他倒没什么特别喜好,就说:“也好,我见人间居所都有雅名。你来取吧。”
沙那陀便看了他,眼神亮晶晶的,半晌后道:“水上别情。”
容庭芳没听清:“什么?”
“水上别情。”他的弟子含笑道,“我觉得这个名字很好。”
沙那陀觉得好,那便好,容庭芳不予置评。
余秋远的笑有些挂不住,他心里起了波澜。水上别情,这个名字,他曾在鹤兰轩听过。那时候容庭芳说:“水上别情,以后这就是我们的家了。”余秋远只以为这是容庭芳突然起的兴致,随意取的名字。原来不是。
他过得半晌,方说:“原来如此,确实别致。”
看来这个地方,对容庭芳来说意义深远,以致他本人虽不自知,却刻到了骨子里,连带着到另一处约摸有些相似的地方,也能勾起回忆,脱口就来。
水上别情——果然长情。
容庭芳敏锐地察觉到了余秋远心潮波动。他二人现在灵识连于一体,同喜同忧亦同惧,余秋远但凡有任何一点心思变化,容庭芳都能知晓。方才余秋远见此屋的喜爱之情便如实传达给了容庭芳,所以容庭芳才愿意和余秋远多说一些这里的事。因为他知道,余秋远说喜欢,就不是在说假话。
他道:“你不高兴?”
“没有。”
余秋远忽然迫切地想要离开这里。他回身道:“走吧,我已经觉得好多了。”
跳开灵识妙境,现实之中,他二人仍身处无尽崖底。这里的碧潭水灵足够缓和了容庭芳因疏导相克属性的灵力带来的不适。余秋远只觉灵力冲刷减缓许多,不再像刀刮着筋络一样那般痛苦。狂风巨浪退去,而是像是拍打着海岸的浪潮,渐轻渐柔。
他低吟了一声,缓缓睁开眼来——眼前是容庭芳如玉一般的面孔,离得非常之近。而胸前是一双手,目之所及是光洁的臂膀——
余秋远:“……”
容庭芳闭着眼睛:“你想死就动。”
受了惊想要躲开的余秋远立刻不动了。
“怎么,我如此待你,你很感动么?”容庭芳睁开眼。
两人灵力相互贯通,余秋远但凡有任何的波动,都能如实传达到容庭芳身上。方才那一瞬,他平和的丹田之内,灵湖之中仿佛砸了一颗通红的巨石,烫得灵湖都沸腾起来。
余秋远静了静,道:“没有。”
容庭芳哧笑了一声:“你撒谎骗谁?”话音刚落便又道,“自然你感激我也是理所当然,这世上哪有像我一样不计前嫌,明知你骗我至此,还愿意用内丹来救你的人。”
——这不要脸的,瞬间沸腾的灵湖冻成硬邦邦一个碗。
但容庭芳这话说的并没有错,需知将人拉入自己的灵识之中极其危险,若进入者心术不正,大概率之下极有可能让两人意识就此毁灭,只留两具躯壳。
余秋远冷静地提醒他:“那内丹本来就是我的。”
“哦,当然是你的。”容庭芳道,“那我能不能问问掌山真人,本尊何德何能,竟然能得你不顾生死一助,还要把内丹给我渡生?”
套话来得如此之快根本令人猝不及防。
余秋远噎了一噎,没好气道:“你是想叫我死得更快吗?”
明知道在纾解灵力之时如果大喜大悲,最好的结果是反噬入魔,最差就是暴毙。依他之见,容庭芳要救他是假,捏着他的命来获取些属于自己的好处才是真吧?余秋远每次都差点上了对方不按套路出牌的套,忘记虚情假意后面的险恶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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