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孟雪回啐了他一口,伸手去拿文件袋。
陆流云吃了大亏,不肯撒手,假模假样地躺在干草垛上赖哼。四手纠缠之际,只听哗啦一声,几张纸片从文件袋里齐刷刷地飞了出去。
“糟了!”孟雪回顾不上跟他计较,立马起身去追,哪晓得那边风一来,纸张飘进了地上的水洼里。之前他在走廊下面洗衣服,就手把肥皂水泼在门口,可没想到自己会栽进这场意外。
陆流云知道自己这回玩笑开大发了,自动自觉地跑过去替他捡,从满地的肥皂渣里捞出了两张信纸。
然而,终究是白劳碌了,信纸淌在水洼里沤出了一大片的漆黑墨迹,只剩断字残句,纵然依稀可辨,可是词不达意,句不成章,消息是真报废了。
“小、小孟,这可怎么办?”陆流云结结巴巴地拎着两张信纸,站在原地有些手足无措。
孟雪回蹲在地上捂着脸没说话,过了半晌,无声冲他摆了摆手,是心累极了。
孟雪回把陆流云轰走后,自己一个人回到房间关上门,默默坐在电灯下面整理文件。
他算了算日子,从抽屉里取出派克钢笔,在台历上标注好今天的日期。那位老朋友自打上回寄来包裹后,不出两个月又来一文件,简直不按套路出牌。
文件袋里装了一封长信,最后两页因为受到污损已经被他当成垃圾丢了。这样一封长信,没有寄信人没有具体地址,乍一看简直觉得莫名其妙。但孟雪回知道对方不是故意为之,大事从严,小事从简是那位的一贯作风。
笔帽旧掉漆的派克钢笔静静躺在手边,孟雪回读完信件长叹了一口气,动手拉开右边的小抽屉,从最底下抽出一本牛皮面的咖色笔记本,本子里面夹着他上次没来得及寄出去的回信。
“嘶啦”孟雪回把自己的回信,连同此次寄过来的新件,撕成两半丢到纸篓里,是心绪难平。
此时,窗外天擦黑,远在两条街外的繁华商街热闹非凡。一束烟花“咻”一声映亮在路道上空,拉开了夜上海的序幕,金顶舞厅正是热闹时。
汽车停在门口,豪客们穿过富丽堂皇的大厅,乐池内外笙歌鼎沸,抬眼可见春色。白俄舞娘在暧昧的灯光下,尽情舒展细腰,深嵌的双眼皮上涂着亮片,戴在头顶的玫红色的纱帽,轻附了一根洁白的长羽毛,伴随着脚下舞步微微颤动。
最近夜场名流们很吃这一口艳香,台上这种过于浮夸的浓丽妆容,画在西洋女人的深邃面孔上意外起到性感丰满的催化作用,馥郁的脂粉气在舞台上浓浓散开,造就了一场活色生香的人间好梦。
台上的大众情人千娇百媚,台下的拥趸们一面看直了眼,一面欢呼叫好。白范达坐在外厅的观众席上,两耳隔绝艳曲,悠远的目光落于坐在对面的金洵身上。今天美酒美人齐聚一堂,他这个东道主可算是为了笼络豪客尽大心了。
“Favourite Girl!”人群中忽然爆发出一声欢呼,险些惊得金大老板把手里的香槟酒给泼上裤裆。
“发、发味特嗝儿,他们喊啥呢这是?”金洵把洒了半拉的高脚杯重新搁到桌子上,指着附近热情高涨的拥趸们一脸疑惑道。
“金老弟,他们在用洋文讨好台上的洋娘们儿,英译过来就是‘最爱的女孩’。”白范达微微一笑,忽略掉金大老板的失态,抬手冲侍应生打了个响指,让人过来换了一张干净的桌布。
金洵大惑得解,嘴上“噢”了一声,摸着下巴讥讽道,“这些鸟语的二甩子,巴巴地瞅着白嫩嫩的大腿馋洋荤,连中国话都说不好了。”
他这话刚说完,台上的白俄舞娘张开双臂,把穿在身上的无袖皮草撑开,露出一片胸口好风光,瞬时掀起了全场热潮。金大老板虽然是个粗人,却偏爱优雅含蓄的名媛情愫,相当看不上这等搔首弄姿的调调,当即扶着额头“啧”出了一声闷叹。
白范达捕捉到他眼里的嫌弃,连忙开口替金大老板分忧,“金老弟,这里太闹了,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
金洵早被这喧哗场面闹得头疼,听了这话自是求之不得,立马站起来要走。白范达客客气气地领着他穿过外厅,轻车熟路地往私人包厢走,对生意人来说,酒桌是个办大事的场合,来不得半点马虎。
两人进了包厢果然一切安好,酒过三巡,开始切入正题,白范达拨拉拨拉心里那只算盘,开始跟金洵谈条件了。
桌上堆着一把奶油花生,他拈起一颗带了壳的抛到盘子里,跟金大老板打比方道,“我们走船运的吃起水路买卖来,那可不容易。一看老天爷的造化,开帆赏个大晴天,二看自己的能耐,来去途中无对家。金老弟啊,你想搭我们的梯子走货,只划二八分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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